他眼中精芒內斂, 接續道:“一生二, 二生三,三生萬物, 這天地間的生靈雖有萬種變化,但最終總是殊途同歸,要重歸於一, 道和魔也正是如此。修行至極致者,往往沒有正邪之論, 善惡之分, 魔道之別。”
“阿昊選的是‘生’路, 是仁德之道,所以犯了殺忌, 就一麵尋求著解脫,又一麵無法自諒,就如我當日被花間派生機和補天閣死氣兩種心法所擾的矛盾。若想參透此中真理, 不再執著於業障之說,隻需明白‘相由心生, 無我無相’。”[注]
蕭昊微微睜大了眼睛,“我以前勸你的這套,竟然反過來被你勸……”
這不正是當年他對石之軒裝逼的時候說的那句嗎, 決定一個人最為根本的東西,在於內心, 無論選擇怎樣的處世之道, 都應當是一個人應對世界的外相。
心不悔, 則無愧。
石之軒笑了笑,將一卷東西交到了蕭昊的手上。
蕭昊怔住,將那卷軸展開,不由驚道:“不死印法?!”
樹下本該熟睡的飛白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有溢出驚呼。
石之軒自得道:“你看,這算不算是對症下藥?”
蕭昊沉默良久,眼神飄向了呼吸綿長、熟睡了的飛白,“你可真是……不嫌事大。”
不死印法不僅是一套武學,也是一套哲學。其中生死轉化之理,確實正可彌補蕭昊如今心境上的瑕隙。
石之軒這般謹慎,定是聽到飛白談起道心種魔之事,怕他心境不穩被人有機可乘,真成了他人的爐鼎。
但……蕭昊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石之軒的手背,心中隱有不寧。
石之軒給他不死印法,並不完全是在幫他。
這家夥才不在乎道魔之分,巴不得自己同他一樣入魔。
蕭昊如今可以完全肯定,紫胤的判斷並沒錯,石之軒已是魔族。
他明明已度過了天劫,但或許是最後一道雷劫時,自己貿然衝上去消耗了鳳凰蠱壞了他心境,又或許是他沉睡的那段時間古怪的夢,這人得道之後,到底還是墮了魔。
伏羲的神血被他吸收,也是個證明。
神血可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年蚩尤和整個安邑部族成為魔族,就是因為感染了伏羲的神血。
隻不知究竟是福是禍。
蕭昊對魔族沒什麼偏見,石之軒就是成魔了也還是石之軒。魔族又不全是十惡不赦之徒,也有如重樓那般值得相交的,至於他自己……
並非他有嫌棄,而是這道長的殼子,若修了魔道,別說sss的評定了,不倒扣他逼格就算不錯了。
所以他參研不死印法其實十分凶險,心境稍有錯漏,就是萬劫不複。
這個世界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石之軒這家夥……
蕭昊收起了那卷不死印法,認真道:“我會警惕小心。”
石之軒無聲看著飛白的方向,笑意不減。
無意聽到這些秘密的飛白心頭卻是另一番滋味。
偷聽本非他所願,他無意聽到蕭昊他們相談和睦,還以為他們和好有望,又隱約聽他們說什麼“形勢危急”、“獨活”之類的字眼,便當他們是在出雲庵一役生的嫌隙,暗想這回他們把擔心對方的話說開,定能消除誤會。
然而石之軒緊接著說起的那套理論就十分玄妙了,他一不小心就入了神,忽聽到“不死印法”四個字,當真是晴天霹靂!
失落的不死印法為何會在純陽宮?這劍宗師兄和純陽師兄的對話為什麼許多地方他都聽不懂?純陽師兄不是一直未出過山門嗎,他們口中“無辜之人的鮮血”又是怎麼回事?
無上天尊!師父讓他接的究竟是尊什麼大神!
他會不會被滅口!!
飛白越想越不安,蕭昊那身氣質和窺天機的本領,別人是冒頂不來的,他應當沒有接錯人。但石之軒……
來曆尚待考究不說,他竟給蕭昊看不死印法!
那可是不死印法啊!!
萬一蕭昊心境生出破綻,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當場斃命!
而且倘若魔門的人知道了這東西在他們手上……飛白打了個抖。
給他十條命也不夠被宰的!
這一晚明明風平浪靜,飛白卻如坐針氈,整夜都沒能睡踏實。
第二日起,他便下意識開始以一種老母雞護崽兒的架勢,頻頻插在蕭昊和石之軒之間,阻止他們交流太過,更是百般搞小動作,不讓蕭昊有任何機會研讀不死印法。
蕭昊哪能猜不出他這反應的來由,可惜係統閱讀收錄隻在分秒之間,他就是不把卷軸拿出來,也能正常在係統裏看到不死印法。
飛白以為他在冥思入定的時候,其實正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讀著他最怕的不死印卷。
這般氣氛微妙的到了武當,飛白甫一踏上上山的石階,就覺出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