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佛笑嗬嗬地點頭,便敦敦地走了。
沒有過多久,裴文和彌勒佛一起回來了,打斷了惠子和夏遠的對話。彌勒佛買了四份丸子,取了一份遞給惠子,“在說什麼呢,那麼開心?”
“我說,下次旅遊就去我老家杭州怎麼樣?”夏遠說。
“然後夏遠就可以當我們的全程美食指導。”
“還有,我家那條小白狗最喜歡年輕漂亮的姑娘。”夏遠說著便撲哧笑出來。
“你不是上海人?”彌勒佛分完丸子,便拿過冰鎮飲料,幫惠子打開了。
“嗯。大學考到上海來了。”背對著太陽光坐著,夏遠的背烤得滾燙。“裴文你覺得呢?”她轉向了坐在旁邊的裴文。裴文已經換上了白色的襯衫,在午後的陽光下亮得晃眼。
“嗯,有機會的話。”裴文點了點頭。
那一晚他們從廈大出來,晃到了南普陀,嚐了一回素齋。芋泥很香甜。全素食對於惠子這樣的肉食主義者來說,始終無法滿足,其他三個人倒是沒什麼異議。他們擠著十點的那趟擺渡回到了鼓浪嶼上,各自洗漱完了,已經不早。惠子開著盞小燈,坐在桌前敷臉。夏遠趁醒著,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兩位男士則早早上了床。
睡前,夏遠把裴文的mp3借了來。
這兩天,夏遠終於想起來,Lacrimosa這個名字為何眼熟。她曾看到裴文的架子上擺著十幾張風格怪異的進口CD,寫著那個名字。她很想仔細聽聽,裴文感興趣的樂隊究竟是什麼樣。
她把mp3的屏幕湊在麵前,逐條翻著。出乎意料,裴文的mp3裏一半是搖滾,一半是古典樂。那些搖滾樂隊她大多不認得,隻是他用不同的金屬樂的名稱為這些音樂分了文件夾。這樣認真的做事風格倒是很像他。
她翻找著,找到那個“哥特”文件夾,Lacrimosa果然在裏麵。專輯是按照年份排的。她隨便打開了一個。
1991-Angst
看上去像是德語。
她挑了一首名字順眼的打開了。
對Lacrimosa這個名字,夏遠並無很好的印象。飛機上的那天,半分鍾不到的一掠而過,給她的感覺,那是個讓人難以理解的樂隊。在嘈雜的飛機上,隻聽到不知所謂的死氣沉沉的聲音,敘述著聽不懂的語言。
所以,前奏出來的時候,一下便把她怔住了。
那個前奏很特別。一定要說的話,閉著眼睛,好像看到了沉靜的雪落在幽黑的深林裏,一片片消失了痕跡。穿著厚重衣服的男人愁容滿麵,獨自踩著雪,一步一步,腳下的雪哢嚓作響。
深林的空氣是濃厚的憂傷,除了腳步,沒有任何聲音。旅舍的夜很安靜。耳朵裏低吟一般的音樂把感官都調動了起來。像是一下一下擊穿了皮膚,直接到達了心髒。聽的時候,覺得身體不住的,不住的往下沉。
醞釀了滿滿的哀思,男人的聲音便劃破了寂靜。好像在死寂的林子上空,扇著翅膀掠過的蝙蝠,抬頭的時候已經不見了蹤影。
嘶吼不是殘暴的,是掙紮的。就好像是鋪陳好的陷阱,跟著前奏一步一步走進那個深林子,不知不覺已經被那個聲音抓住了。夏遠起了一身的疙瘩,微張著嘴,連呼吸都忘了。注意到的時候,眼淚就這樣下來了,仰躺著,從眼眶滑到了鬢角。
其實為什麼會哭,她自己也不知道。隻覺得好像被什麼拉著,讓她溺在水裏,無法自拔的窒息。夏遠覺得,也許隻有在這樣悄無人聲的深夜,被喚醒的寂寞能聽懂他的歌。
裴文的心裏,是不是也有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林子呢,他是不是也會一個人低著頭,靜靜地踩著那裏的雪呢。
很想知道他,很想幫他,不管做些什麼。
不是因為好奇,是因為夏遠知道,早就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他了。
14、路 ...
第三天的晚上,裴文一行坐上了回程的飛機。
“挑一個。”夏遠轉過身,攤開手,手心裏放著四個貝殼。
裴文看了一眼,隨手拿了最右邊那個,掇起來在眼前端詳了一陣。那是夏遠等在沙灘邊的時候無所事事地挖到的。廈門海灘盛產一種螺,其他的貝殼很少看到。崎嶇的表麵,白裏透著些海的顏色,寄居在殼裏的小小的肉身早已經落葉歸根了。她把撿到的貝殼用力地還給大海,但還是縱容了自己的私心,留下了四個。
脫去了肉身的貝殼,是為了承載存在的記憶的。她這麼相信著。
“惠子,挑一個!”她半站起身,拍了拍前麵一排的惠子。
“真漂亮!”惠子驚叫起來,仔仔細細地挑著,一邊在嘴裏嘟囔著,“要是現在貝殼還能換貨物就好了喏……”
那句話把大家都說笑了。
惠子在大四的時候,和一個叫陳迪超的同年級男生交往過。那並不是一段愉快的回憶,惠子自己不願意再提起那段事,夏遠便很少在她麵前提及。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她的確說過,男朋友的樂隊裏有個很帥的吉他手。可惜是個同性戀,才搭訕就被打擊了。那時的夏遠隻是好好地取笑了她一番,那件事也就拋在腦後了。還沒畢業,她就同那個叫陳迪超的貝斯手分手了。從此關於樂隊的事也不再傳到夏遠的耳朵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