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也沒說出來。
二人相視半晌,也頗覺氣氛尷尬,末了還是墨堂微微一笑:「天色已然不早,仙子早些歇息吧,若還有事,不妨明日再談。」
這等於是下了逐客令,凝歌就算再不識時務,也明白其中之意,孤男寡女深夜相處一室已然不妥,更何況龍鳳二族向來是民風傳統仙族,並不像那些如青丘白狐般民風曠達的妖族。於是她起身告辭,出了房門。
看到凝歌轉身把房門帶好,墨堂立即按住胸`前衣帶裡早已震動甚至微微發燙的羅盤,那枚敖若瀟相贈的羅盤裡,如今棲息著蘇淩的魂。凝歌進屋敘話時,那羅盤就已現出異象,以至於讓他硬生生將最後一句「在下送你回房」吞了回去。此刻他一將那羅盤拿出,蓋子掀開,便見一道白影如煙雲搬飄在上空,順著尚未關閉的窗口飛了出去。他微一沉吟,提了龍淵劍暗中跟上。
暗夜之中,凝歌匆匆行走,這本是鳳鳴城中的一條大路,雖然夜深人靜,卻依然燭火通明,因而,當那一抹白影就那麼突兀地赫然在凝歌麵前現身,瞬間化成人形的時候,凝歌還是嚇得尖叫出聲。
儘管蘇淩那一身月夜下的琉璃白,那麼飄逸出塵,玉樹臨風。
「凝歌仙子,別來無恙。」蘇淩淺淺地笑著,不知是否臉色太過蒼白的緣故,那笑,有些滲人。
許是不隻第一次見過這樣的蘇淩,凝歌驚駭了片刻,便定下神來,仍是後退兩步,顫著聲音開口:「你,你怎麼會來?我……我已經和你沒關係了!」
蘇淩的笑,依然那麼蒼涼慘白,「嗬……沒關係了?如今,可不是你說了算……」
到底是被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駭住了,凝歌一麵後退著,一麵強自保持鎮定,「蘇淩,你……你每年祭日,我都按時祭掃供香,在人界寺廟中也為你設了牌位,當自家祖宗一般供奉著,一時也不曾懈怠,你,你究竟還要怎樣?!」
「我要怎樣……凝歌仙子你不知道麼?」
蘇淩的語聲漸緩,凝歌想要說些什麼,卻驀然間四週一下子亮了起來,那是一片幕天席地的素白,蘇淩的身影一下子看不到了,身旁的道路依稀還是鳳鳴城街道的樣子,可道路兩旁的建築卻已全然不同,四周是古樸且帶著異域風情的房屋,每一間屋簷上都落滿了飛雪。她覺得有些迷茫,彷彿不受控製般恍恍惚惚地向前走著,意識中,彷彿不再記得仙界,不再記得鳳鳴城,唯一知道的,是這周圍熟悉卻茫遠的景象,這是人界關外長白山下的一處頗為繁華的小鎮,而就在這條筆直的街道盡頭,有她要去的地方——蘇府。
她,進入了蘇淩的世界,回到了那遙不可及的當年。
茫然無措地走著,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在遠處看到了那恢弘壯觀的門第,紅漆石柱的牌匾上,赫然寫著「蘇府」兩個大字,而就在那宅門兩邊,還依稀站著兩個守衛的小廝。
她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奔過去,向著那兩名小廝道:「兩位小兄弟,小女子凝歌,想要求見蘇淩少爺,還望通報一聲。」
「我家三少爺說了今日不見客。」那小廝神態雖恭謹,語氣中卻獨有一種關外滿洲漢子的粗狂豪邁。
凝歌怔了怔,茫然轉身,漫無目的地踽踽獨行在飛雪飄零的路邊,卻也並沒有走遠,片刻之後乾脆在那路邊的石頭上坐下,任那一身水藍色衣裙沾滿飛雪。不知過了多久,似乎那場景雖然沒有變化,時空卻跟著不一樣了,甚至天空也不再飄雪,而是一輪朔月掛在當空,凝歌也由先前坐在路邊站起身來,走到一棵白樺樹後,仰望關外月夜蒼涼的天幕。直到遠處車馬聲至,近處蘇府之門大開。
那一路車馬顯然是蘇家人深夜回府,凝歌的目光亮了起來,立即從懷中取出一個絲綢香囊,悄悄跑到那隊車馬之後,向那馬車側麵跟著的一個丫鬟模樣的少女招了招手。
那少女先是一怔,隨即看了看四周,而後緩步走來,微微一笑:「凝歌姑娘,你怎麼來了?」
凝歌歎了口氣,輕聲問:「許久不見蘇淩公子,凝歌心中十分惦念,不知公子近來可好?」
那看上去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女模樣雖稚嫩,心思卻是八麵玲瓏,當下微微一笑:「凝歌姑娘說笑了,三少爺自然還是原來的樣子,他好與不好又不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能夠妄言。」
凝歌目光黯了黯,又道:「姑娘何必如此,誰不知你無月姑娘在蘇府最受器重,早已是三少爺身邊的紅人,可我卻……卻連三少爺的麵都見不上。」
言罷,她停了片刻,又將手中那絲綢香囊交到無月手中,道:「聽聞蘇淩公子自幼體弱,前些日子又病了一場,凝歌這裡特意配製一些丹藥,還望無月姑娘帶給公子,放心,這方子他吃過的,效果甚好,他一見便知。」
那小丫鬟無月的手剛剛碰觸到那絲綢香囊時,凝歌驀然覺得身旁的景象又有了變化。雖然依稀是那關外的那座古鎮,那座大宅,可這一次,凝歌所處的位置,卻是那宅院西廂一扇軒窗之下。
飛雪早已散盡,枝頭新綠花開,她手捧一束紫丁香,站在那半敞的軒窗下,輕叩窗欞,微微一笑,燦若春花:「蘇公子,你在麼?我是凝歌,帶了你最喜歡的紫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