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裏一顆心跳得極快,他已經有了決斷,卻仍有些不忍。
握住劍柄的手緊了緊,賀蘭明月拽住他的衣領,將比自己還要高上幾分的人從地上拖起來。他的動作粗暴,趙文意識到了即將發生的事,立刻開始掙紮,那隻鉗住衣領的手力道極大,複又整個掐緊了喉嚨。
求饒聲猛地停止,趙文發出“咯”“咯”的叫喊,不似人聲,一張臉漲成豬肝色,雙手使不上力,卻還徒勞地去掰開賀蘭明月。
他聽見麵前的少年短促地哼了一聲,像在笑,又隻是不屑似的,薄如劍刃的唇抿成一條線,那雙淺灰的瞳孔倒映出自己的不堪。
而這也是趙文最後的記憶了。
旁邊侍衛眼花繚亂了片刻,佩刀已被奪去。接著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賀蘭明月麵容神情甚至沒有一點變化,冷得如同不是他親手操刀往前一推——
血如泉湧,染紅了他灰白色衣襟。
膽小的侍女兩股戰戰,拚命掐住自己才沒有當場尖叫出聲。
頃刻變成一具屍體的人軟綿綿地倒下去,兩邊侍衛訓練有素地拖走,賀蘭明月囑咐道:“拉回慎刑司,告知發落的人,趙文罔顧宮規、觸怒天顏,如今還不自量力地想要構陷搖光閣之主,已經被殿下處置了。”
言罷,他看著那人腳跟蔓延出一條細線,直到消失在牆角,這才轉過身,抬手擦了擦濺到臉上的血跡,拉出猩紅的顏色。
“回殿下的話,辦妥了。”他挺直脊背,說得事不關己。
“不錯。”高景道,“孤也該啟程了,今日是慕容先生講禮記,不敢遲到。”
“恕屬下帶著血,不敢送您。”
高景寬容地拍過他的肩:“今天乖得很,去洗洗吧,等孤回來。”
賀蘭明月連忙單膝跪地答道“是”,視線隨高景的影子一路到他走出搖光閣,這才站起身來,若有所思地望向漱玉齋的方向。
他半身都是血,終於有了一瞬的茫然,緊接著半弓著腰幹嘔起來。
侍女不靠近,最後是那小宦官青草拿了條潔淨的毛巾遞給他,又殷勤地準備了熱水叫他收拾自己。他“賀蘭哥哥”前“賀蘭哥哥”後地叫著,雖沒起多大作用平複內心,到底讓賀蘭明月稍微找回了理智。
殺了人。
一個鮮活的生命,隨著那一刀全部被捅出去。
賀蘭明月把臉埋進毛巾,安撫酸脹的眼。
可他隻有一刻心軟的時間,待到高景回來,他要裝作無事發生一般去和高景見麵。要是高景問起,他甚至不配替恩人灑酒祭奠。
他是影衛,沒有感情沒有親人,惟獨對高景需要全心投入。
這也是一場戲,演到最後賀蘭明月恐怕連自己都忘了。
待到高景自漱玉齋回來,賀蘭明月換洗一新站在書房門口。高景的習慣是晨課結束後先寫半小時的字,看些書冊,這才用午膳。
而高景看書時,他要一直陪在旁邊。
若是高景開心了,或許會拿基本淺顯易懂的冊子給他看,教他寫字——這事還要怪他自己,賀蘭明月把高景給他的書拿到住的廂房裏,白日沒時間讀,隻能趁夜色點一盞燈。被高景發現過一次,說會壞眼睛,便叫他陪著自己了。
偶爾隔壁宮室的高晟會來湊熱鬧,高景就耐著性子讓他玩一陣兒。也是偶爾,結束晨課時高昱跟著高景過來坐一會兒,再急急忙忙地回去巢鳳館陪母妃用膳。
似乎皇帝對兄友弟恭的氛圍樂見其成,賀蘭明月不曾見他來,送到搖光閣的賞賜卻是越來越多。大部分被高景送給了兩個兄弟,他想這是皇帝更願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