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不了決斷,故而說不出口。高景注視他良久,目光發亮,最終重回到了紙上那團墨跡。
他揉皺了那張紙,擱筆起身:“孤該去給母後請安了。”
三日後,高景奉皇後手令出宮,前往元府探望已出嫁有些時日的高樂君。
此前因為宮變和服毒,他錯過了元歎次子的生辰宴,而宮內的不愉快也讓原本盛大的儀式變得簡陋。
那元卓邇十七歲便中了進士入朝為官,如今已做到了宗正寺丞,前途無量。原本皇後想將高樂君許配給元卓邇,顧忌到底是庶子,日後再優秀也不可能做元氏的當家人,故而仍舊嫁給了元瑛。隻是元瑛生性溫和懦弱,不爭不搶,在編修堂做些撰書的活計,廢寢忘食卻不討好。高樂君出嫁至今,皇室仍怕她受了輕視,此次高景初痊愈,連忙讓他代表皇室前去探望。
元氏不敢怠慢未來儲君,從車馬儀仗停在氣派大門前,便是三步叩首地隆重迎接。
這是高景第一次見到元氏的兩位少爺。論相貌元瑛甚至更英俊些,可他極不自信地含胸縮減,眼神閃躲,倒是不如旁邊的元卓邇風華正茂了。
高景比起前幾年已經很沒了架子,按製與元歎父子三人寒暄片刻,目光一轉:“怎不見皇姐來此,是她待得不順心麼?”
此言一出,元歎冷汗直流:“瑛兒,怎麼回事啊?”
元瑛忙道:“殿下今日晨起就說不太舒服,兒子不敢勞累殿下,還望恕罪。”
高景笑了笑:“無妨,孤去院內看她,好歹來都來了,給姐姐帶的東西還需送到她手頭孤才放心。元大人,帶路吧?”
元瑛見他與自己說話,應了聲是,側過身讓高景先請。
他走出兩步,忽而一頓:“明月。”
“殿下?”
“你也跟來。”高景似笑非笑道,不懷好意。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元府東院,那處是元瑛居所,新婚後就成了公主的宅院,布置還顯出幾分喜氣。院中有一方池塘,紅蓮開得正好,高景見了連聲讚歎。
身後元歎不失時機道:“是瑛兒親自種下的,他在編修堂時聽說了不少公主的喜好,也算有心……啊,老臣幾人就送到此處,殿下的人與瑛兒一同進去吧!”
“也好。”高景道,目送元歎等人走遠,轉向身畔的元瑛,“她脾氣不好,也虧得你們千般將就,辛苦了,姐夫。”
他這一聲喊出,元瑛受寵若驚,連聲道受不起。
廂房中的布置亦是處處照著高樂君的喜好,許是這樣明顯的討好讓她短暫忘卻了當日與李環的糾葛,連帶見了高景也沒立刻變臉色。
但他們卻沒什麼好說,高景將帝後賜的物事轉交給高樂君,她留高景喝了一杯茶。元瑛在公主麵前更加寡言,安靜地替她斟茶遞點心,還不如個仆從。寒暄無趣,高景不多時便起身告辭。
“還有一事,”高樂君當著夫君也不避諱,“那南楚的質子如何了?”
高景斜著眼掃向元瑛,對方表情沒半點變化,便道:“聽說李岐身子骨不太好,或許過段時間他就要回江寧即位了。”
高樂君嗤笑:“天無二日,‘即位’一說豈非戲言?”
高景卻道:“南楚早晚有一天會劃入我大寧版圖,什麼國主王子都不複存在。屆時,我再讓李環給姐姐請罪,可好?”
高樂君冷道:“管好你自己的事!逼走昱弟,恐怕你樂壞了吧!”
高景表情一變,輕輕歎氣:“你怎知我沒有真的難過?”
先前的輕鬆氣氛一掃而空變得劍拔弩張,賀蘭明月猶如置身那日的夜宴,聽得高樂君又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