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那麼不堪一擊。”高景道,不著痕跡將自己的手從他掌心抽出,接著平常看向前方,想了想又說,“我早習慣了。”
“多久了?”
過了會兒高景反應過來賀蘭明月在同自己說話,道:“逃出洛陽嗎?三月被廢,緊接著淪為階下囚,離開時已經盛夏。又溫養了半個多月,實在怕被抓住匆匆上路,且走且停……而今也快到中秋了。”
賀蘭明月問:“確無再好轉的希望了嗎?”
高景偏了偏頭:“不知道,好了又能如何呢?”
他近乎平淡的絕望更甚賀蘭明月逃出生天的當時,賀蘭很想摟一摟他當做安慰,可心想高景未必需要,便緘口了。
三年過後的夏末相逢,賀蘭明月不知還能說什麼。
幾條街走得前所未有的慢, 銀州城的白天繁華,天氣溫暖的時候街道行人也多,一路不少認得賀蘭明月的都同他打招呼,笑盈盈地喊他“二當家”或者“賀公子”。他應到王府門口下馬,都還有個小攤販殷勤地抓了兩把胡豆。
高景看得目瞪口呆了,這和想象中的偏僻邊塞全然不同。被賀蘭明月再次抱下馬塞了幾枚胡豆在掌心,他還回不過神。
隴西王府坐北朝南,一入布置好的院門,角落裏灑掃的王嫂迎上來:“哎喲,二當家,這怎麼還抱著人回來呀!”
賀蘭明月朝她笑笑:“王嫂,他腿腳不好,我先帶人安置了。”
“客人腿腳不好?這院子裏裏外外門檻台階的怎麼辦?”王嫂追在後頭叮囑,“二當家,要麼你看這樣,明日我讓阿威帶幾個泥水工、木匠來把院內的台階都平一平,免得進出容易摔跤……”
沒待賀蘭開口,高景先道:“不必了王嫂,我不出門,這樣已經很好了。”
賀蘭明月道:“就先按他的意思吧,以後想修了動工也不遲。”
王嫂聽了這話也不再堅持,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道:“那……我去給幾位客人準備些吃的,有特別的忌口麼?”
那他就挑嘴得很了,賀蘭明月正要看高景如何應對,他卻道:“費心了,我沒有什麼忌口,清淡些就好,隻是我的護衛不愛吃魚,要麻煩您多注意。”
“哎,好好……”王嫂打了個招呼轉頭去忙活,想必已對高景有了十分的同情。
阿芒和林商拎著大小包袱進門,林商沉默著去布置用度,阿芒則接手了照顧高景的活計。賀蘭明月不願同他敘舊,隨便交代幾句後便退出院子。
他在門邊站了好一會兒,掌心猶能感覺高景手指冰冷的溫度,皺起了眉,轉而繞過側方向廂房背後去了。
院內,高景坐在榻邊任由阿芒拆開他腿上繃帶和夾板,重又把味道刺鼻的藥膏拿出來。他捏住鼻子,阿芒心疼道:“又裂開了,我替您上藥。”
高景“唔”了一聲:“你覺得我剛才是裝可憐麼?”
“奴婢哪兒知道您的意思……”阿芒問,“還好都是皮肉傷,也不知骨頭有無大礙。能感覺嗎,陛下?”
高景搖搖頭,垂眸看向繃帶下的傷口浸出血:“有點鈍,除此外再無其他了。阿芒姐姐,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見他,心裏的難受就止不住。”
“您啊,別再想這些啦!”阿芒熟練地給他上藥,動作仔細,“隻是我看明月的也不像沒有觸動。”
“他哪兒都好,最好的一點就是容易心軟。”高景笑了笑,撐起身子想往後挪未果,不知牽動哪裏他又開始咳嗽,拿手一捂,竟嘔出了血。
阿芒見罷匆匆倒了一杯熱茶給他捂在手裏:“這屋子裏麵太陰,院落朝西白天估計曬不太到的,您多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