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明月道:“四叔,別把‘死’掛嘴邊,我聽了心冷。”
李辭淵怒火稍平,聞言也緩了口氣:“我知道你是擔心太過……但戰場上若人人如你肆意妄為,軍令根本無法遵從。”
正是七花膏敷到傷處,血流不止差點把傷藥都衝散了,爛開的皮肉被藥物刺激下賀蘭明月痛得悶哼一聲:“嗯,明白了。”
“此處也不能久留。”李辭淵道,“你有什麼想法?”
賀蘭明月卻喊了旁邊的人:“高景。”
高景一直有點怕李辭淵,又聽他當場發火,此刻開口也露了怯:“我?我對行軍打仗實在沒什麼心得……”
“不是這個。”因為受傷賀蘭明月嘴唇發白,聲音也輕了,“肅州之後,你有收到過其他地方的消息嗎?”
高景想了想道:“王叔說並州可信。”
並州是徐辛的舊地,賀蘭明月信任這個地名,但症結不在此處:“此地去並州尚遠。”
“沒有洛城調令,隴右軍不得超過州界,而北庭滄州轄地的雪關距離此處隻有不到五十裏了。”高景遮著自己的眼避開火光,“滄州司馬是丁佐,王叔提過,和並州軍督立場不太一樣。”
賀蘭明月道:“你不怕又遇到一個花穆麼?”
高景道:“經此一役,恐怕明日天一亮就會有廢帝起兵的消息傳開,屆時除卻臨海王的封地,隻有北庭。”
“好,”賀蘭明月看向李辭淵,“我們就去滄州,四叔,你以為如何?”
李辭淵沒有異議:“先原地休息,花穆若想在他轄地內將我們擊破,後續輜重也要跟上,天亮前差不多也能抵達山穀外。我們在那時出發,興許能躲得過去。”
幾人又是一番計劃,才各司其事。
傷口包紮完畢,賀蘭換掉一身血汙坐在篝火邊想滅掉光亮,這時沉默良久的高景問:“你傷得重不重?”
他說話輕聲細語幾乎淹沒在周遭風聲中,賀蘭明月剛經過廝殺這時想起,後怕得很,心境也不同往日:“不重。”
高景悶悶道:“若非為我,你便不會受傷。”
賀蘭明月看他無神的眼,道:“不關你的事,要是覺得愧疚就記得自己承諾過什麼。”
高景點頭,沒管聽沒聽懂卻驢唇不對馬嘴道:“你心裏一定在想,‘都是這人帶的破事,不僅自己弄得一身傷,還要害我至此’,對吧?”
“從前我的確這麼想。”賀蘭明月滅了篝火,坐在他身邊,“你拔劍指著我時我恨透你了,但後來一道傷,死了一次活了一次,有些事就漸漸看穿了。來銀州千裏迢迢的途中無趣,心裏便把你拉出來千刀萬剮,解氣次數一多,再去恨,隻是浪費心情。”
“當日他們取來了你的外衫,沾滿了血。”高景說起這事宛如回到當日,雙手一直抖個不停,“我見那衣裳……亦如被千刀萬剮。”
“……”
“你那時說喜歡……這話對我太陌生,我也明白得太晚了。”
“……”
“我活該,明月,都是我活該。”
他就這樣突然地提起了被兩人心照不宣埋下的話題,賀蘭明月沒料到高景會重提“喜歡”二字,當年願為他死的心情短暫複蘇,呼吸都頓了半拍,不知如何回應。
難道該說我現在仍放不下你?
還是寬慰他?
或者放任自流?
“直到你死,我都不知道那句話的分量。可能上天懲罰我吧,第二天看見地毯上全是你的血,把我弄得喘不上氣,我不想讓他們收拾就一直留在東宮,卻沒膽子看第二眼。”這些好像是賀蘭明月想聽的,又讓他難受,高景還在繼續說,“非要生離死別,一夕之間才……我那時想,用什麼補給你呢?黃泉相見,你還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