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漏嘴後高昱看他的目光都是冰冷的帶著荊棘和刀光,到最後連“伯父”都不叫,他也沒奢求高昱叫自己爹。
高昱恨他,高泓自己知道。
可恨他如何呢?
高昱是他的兒子,就算他不認、所有人都不認,當這是醜聞,他也要給高昱上封號,逼迫後世記住孽緣。
那句“他永不會認你”到底刺傷了高泓,他做這些並非為了高昱,隻想報複高沛,挽留可憐的自尊。
高泓站在院中,隔著鐵索與柵欄望向高晟。那再過幾年都要冠禮成人的少年還有雙孩子般澄澈的眼睛,看得他越發自慚形穢。
他站起身想走過來,衛兵立刻有了拉他的動作,可高泓讓他們走開,一直看得高晟走到了自己麵前,咫尺距離高晟開了口。
“伯父。”他居然喊了舊時稱呼,“晟兒乖了,什麼時候能出去?”
高泓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內心猶如大地震動後磚石崩塌,千裏決堤,泥沙俱下。
屋內傳來獨孤氏極力壓抑的哭聲,高晟被衛兵一左一右拖著胳膊關進房內時頻頻回頭,高泓緊鎖眉頭,半晌,才離開。
通天浮屠外,有他的親衛等候,高泓下令:“讓梅恭點兵,清除南方的障礙。洛陽東邊不設防,沒有天險,極力避開邙山後以河水為屏障阻絕來犯。”
“是。”
“寫信給楚州軍督,叫他兒子入京為官,緊接著扣押不要放走。至於高晟與獨孤氏必須嚴加看管,用刑就不必了,孤兒寡母的。”高泓頓了頓,“急宣慕容詢到紫宸殿,朕有要緊事對他說。”
“是。”
“還有……把高潛扔到鬼獄去,斷了他的藥,別弄死。”
話音剛落,天邊風起雲湧翻掩日光,忽然一道驚雷撕破了悶沉沉的蒼穹。
“下雨了嗎?”
高景坐在廳內,聞到潮濕的草木氣息後問站在簷下的人。
賀蘭明月點了點頭,目光持續落在院中。身側流星不喜歡雨天,蔫兒了吧唧地著,高景又問:“你在那兒站著不動好久了,有什麼心事?還是在等人?”
“先頭部隊在這兩日便能開赴梁州,在那兒與白虎騎並為一股大軍。”聽著像高興的事,賀蘭明月卻緊鎖眉頭,“冉雲央也在昨天率領主力出發,大夫不讓我隨從,但左臂好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待輜重出發時一同去。”
高景飲茶的動作停了停,麵色不虞。
他確實不願意賀蘭明月前去。
一來賀蘭本身傷勢剛剛痊愈,若再有刀兵相見難保一定須發無損,屆時他在平城提心吊膽,什麼忙也幫不上。二來那日兩人總算有了說開心事的前兆,賀蘭明月對他沒有回到從前卻也溫和得多,眼下盡管不該顧忌私情,但他又不是聖人,怎麼可能沒有私心?
高景良久沒說話,賀蘭明月回過頭:“此次大軍集結,本該你也一同隨行,但實在沒有辦法。事已至此,我想向你討一封詔書。”
於是高景就知道他的想法,片刻後故作輕鬆道:“不讓我去前線,也不讓我聽軍報,這會兒還要討詔書該不會你要我直接禪位了吧?”
賀蘭一愣,見他神態知道隻是玩笑後彈了把高景的額頭,順口道:“是啊,反正你也幹不好,換個人來坐天下不也一樣?”
“不錯不錯。”高景大笑,“那你務必優待俘虜,給我留口飯吃。”
越說越沒個樣子,賀蘭明月又揪一把他鼻尖,正色道:“我打算直接領西軍餘下舊部五十人與白城軍出發,一共千騎,直叩山河關。這樣可能比大軍早一日抵達,直接碰上臨海軍——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對那宇文華有什麼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