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東南煙波定。
前有皇長子暴亡,後有紫微之變明堂易主,故而天子走失位。
河西之處,西軍舊部硝煙四起為勤王。柳中城崛起,本該滅亡的賀蘭氏又再次殺出血路,雪時不見月,明月照白城。
高泓徹底無言以對。
高景分條縷析道:“這星盤是當年司天監卜辭的副本,所用材料皆是禦賜,都能驗證。你真以為大占卜能隻有一個孤本留存於世嗎?太常寺有記載司天監呈上的隻有簡易星盤,父皇不懂這些加上年輕不謹慎,就此作罷。那麼真正的星盤去了何處不言而喻,是你動了手腳吧伯父?你以為燒掉正本、再攛掇父皇殺死這些‘寫出大不敬之言的神棍’就真的肅清了他們嗎?這事你讓陸怡去做的,對不對?”
“……是,我讓陸怡去的。”
高景看向陸怡,那人稍一頷首道:“回陛下,奉稷王之命,屬下留了副本和其中一名道士的性命,秘密送到洛陽城外保護,直到陛下登位,稷王召他回宮。”
所以有了“共賞建元年間那一卦”。
“等結束之後呢?”
“豫王聽到了風聲,唯恐人證活著對他不利,讓房淮行刺後斬殺。”
“可惜伯父,你不知道他以命相護的就是星盤副本。”高景說這話時居然有點憐憫他的無知,“他對朕和盤托出,東西也給了,早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
“……誰知道這東西是真是假!”
召來的那京都府尹順勢道:“回稟陛下,那起凶殺案的屍體在半年後被城郊一名農夫挖出,是卑臣帶仵作驗屍,確定死於刀傷。”
陸怡道:“那刀傷屬下一見便知,確是房淮無誤。屬下會他的刀法,那傷痕能夠深入骨頭在上麵永久留存,若有必要可以演給陛下看。”
高泓無言以對,而高景還沒問完。
他托著下巴吊兒郎當,說的話卻句句如刀:“朕忘了,曾經照顧過你的嬤嬤們現在從掖庭出來,她們受了不少委屈……想必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高泓這次是完全沒有料到他們能被找上,眼瞳微微收縮:“什麼……”
“不過畢竟是宮人,上不得大理寺,朕隻好差人前去問話。”高景笑了,“說來好笑,伯父少時居然還有怨懟先敬文帝的言語,當著父皇說了,也不怕父皇前去告禦狀。他對你是夠好的,不僅心頭有數,還依你意思把聽見的宮人都發落過。”
“先帝……”高泓嘴唇動了動。
“人證、物證俱在,你不滿先敬文帝與賀蘭氏立儲,成-人後暗中與慕容氏結盟,篡改星盤誤導父皇在前,構陷西軍指使梅恭帶兵圍城謀反在後,背著父皇去到大理寺勸賀蘭茂佳背下罪名自盡……賀蘭氏全族死於非命。”
高景歎了口氣:“伯父,你對明月做的事幸好未釀成嚴重後果,朕在此揭過不提了。”他把玩那塊驚堂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嗎?”
堂下之人失聲大笑。
他算計一生,前二十年風光無限,到頭來卻是兩手空空。
故人不在,而付出所有得到的代價成了血債血償。
他到底輸給誰了呢?
高潛麼?還是高景和賀蘭明月?
可如今後悔也太遲了。
狀似瘋癲的高泓被兩名獄卒拖走時一直在笑,他好像徹底失去了理智。從前流連醉逍遙時醉臥美人膝的豫王,不問政事隻懂花月的閑散皇親,這都是高泓精心準備的畫皮,豈料一朝事發,畫皮下,是借刀殺人的手。
高泓沒說謊,他隻用言語就說動了血案的發生,又在二十年後成功奪權。
可如今誰都知道了,唇舌與權術能煽動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