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白雪。朔風呼嘯。皇遺月抱緊手中精靈般可愛的孩子,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袍,將人包裹起來。
提劍而立。人絕世,劍也是傾城。墨發雪衣,燁然若神,超離凡俗。
沐清流帶著欣賞藝術品一樣的眼光欣賞這副圖片。從那清冷絕麗之人纖細骨感的手,一路到他握住的劍。劍是好劍,幽光暗閃,顯是吹毛立斷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
忽地,沒有任何征兆,那雙美麗的手,忽然放開了劍柄,任那寶劍砰然墜地驚起片片雪。
沐清流抬眼,頗有些意外地看向抱著他的男子。皇遺月卻徑自踏雪而去,麵上依然清冷地看不出什麼表情。
“爹……你不要那劍了嗎?”沐清流試探地扯了扯那染血的衣襟。
……不要,浪費。
皇遺月低頭,寒如星夜的眸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的眸,“那上麵染了血,我不喜歡。”
不必再問,沐清流了然地對他微笑。
這樣的人,大概是潔癖作祟?本應不染血腥。本應白衣如雪,帶著一把幹淨的劍,隻為天地舞劍而不為殺戮。
可惜一把好劍!聽方才那些人的口氣,那劍應名為流華。就算不是頂級,好歹也讓人交口稱讚,怎麼說扔就扔了。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白衣男子竟淡淡的解釋。
“我平時不挑劍。”
江湖上無人不知。江湖神兵榜上排名第二的流華,本無劍。本來如此,真正厲害的人,而不應是一把兵器。再厲害,也得倚著人。劍是死物,人才是活的。重影樓樓主的“流華劍”,便硬是被人排成了江湖上唯一一把不定形的劍。被皇遺月握住的每一把劍都叫作流華……便是此意吧?
皇遺月從不曾用同一把劍出第二個任務亦是人盡皆知。他從不用沾了他人汙穢之血的東西。
“……”沐清流不打算追問。
男子身輕如無物,踏雪無痕。
“等等。”沐清流卻再度拽住皇遺月的衣袖,待男子聽下腳步複又看他,才溫柔說道:“爹,你身上帶傷,必須趕快處理。”
皇遺月不置可否,眼神也未變一下。隻是行進的方向一轉,向雪的更深處而去。
……這麼簡單就說服了?沐清流本以為說服這個人會更麻煩一點。
其實他不知道的事很多。
比如皇遺月從不會讓人近他身三尺,更不要說抱著另一個人,也不會給人機會扯他的袖子。
比如皇遺月從不聽人講話,從不回答別人的問題,更不要說主動為人解惑。當然也不會服從別人的建議。
隻是,既然有“從不”,就會有“但是”,世上沒有絕對。
大風大雪裏,孤孤立著一座二層木樓。
小樓飄雪木香遺。這是一座異常別致的樓。每一個雕欄無不用精妙的手法刻出朵朵蓮花,可以看出雕刻之人用心之深。
皇遺月顯然是早已知道雪地隱著這樣一座妙絕雅絕的樓,輕車熟路地推門而入。
一反門外的精細,裏麵卻隻有一尊空冷冷的觀音像,獨坐蓮台。四壁,已被蜘蛛網糾結滿。
這樣的地方,是藏不了人的。
“爹……如果那些人的幫手追上來了,你便丟下我自己走吧。”沐清流淡笑地說出這句話。仿佛裏麵的內容不是足以決定他生死之事。
皇遺月恍若未聞,抱著沐清流直走向神壇。先是躬身在台前正中的蒲團上一點,然後竟凝氣為劍直取觀音心髒!
誰道,用力至猛的一擊下去,石雕的像卻奇跡般完好無損,卻聽仿佛有鋼鐵摩攃的聲,數秒過後隻見九尺蓮台竟就此陷落!觀音身下餘出一個不知深淺黑漆漆的洞穴!
沐清流自打來這個地方,便未停止過驚歎。
這個機關設置的當真巧妙。若是有心禮佛跪上蒲團的人,又怎會做出欲碎觀音心髒的弑神之舉!況且,不加力打不開,更為這機關設置了雙重保險!
蓮花台下的密道陰暗濕冷,甚至布滿了零碎的白骨骷髏。
皇遺月下意識地將懷中的孩子摟得更緊點,不想讓他看到那樣可怖的景象。但,他轉瞬想起——這孩子,即使在親眼看見人與人之間血肉廝殺,不也未生半點懼意!?
“這裏……那些人該是找不到了吧……是叫逍遙門的人嗎?聽起來很厲害啊。”柔潤的眼含著笑意看向淡極的男子,沐清流有意誘他說話。
那聲音如珠玉擊石般,不帶絲毫感情的清冷,卻好聽的很。縱然沐清流一向話少欲淡,也不禁想多聽一聽。
“逍遙門,廟小妖風大。”
皇遺月衣袂翩翩,帶著人便走進內室。也沒看漏那人眼底驟然浮現的驚意。“怎麼?”
“很美……隻是,也很哀傷!”
沐清流壓不住自己的呢喃。手輕輕推了推男子的胸膛,示意他放下自己。
四麵牆角垂掛著四麵暗紅色的紗幕,在無風的暗室裏靜止不動。前麵,有方水潭。碧綠的水上浮著幾朵白蓮,竟然可以在空氣稀薄的空間裏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