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九思暮鼓晨鍾,念了幾年佛法,最後得出個這小子沒有佛緣的結論。用老和尚的話來說,那便是:“小陶是個入世的命,沒有出世的福氣。一讀《金剛經》便昏昏欲睡,如夢中上西天與如來論佛法;一翻《論語》又精神抖擻,誓要與孔孟輪番道短長。”

從此,小陶有了大名叫做九思,啟蒙讀物也從佛教經典變成了儒家入門書籍。

後來機緣巧合,蘇文正帶著夫人孩子去安寧遊玩,不但和老和尚相談甚歡,一見陶九思更是心生喜愛,想要收養在自己膝下。

老和尚當時笑道:“我如今還在,便讓我陪著這孩子多些時日,他日若登了極樂,還請二位照顧小陶。”沒想到又過了幾年,老和尚便圓寂了,師叔按照老和尚的囑咐,將陶九思托付給蘇氏夫婦,隨後給寺廟上了把老大的鎖頭,也不知雲遊去了何方。

自己到底從何而來?老和尚又是誰?師叔去了哪?身上這諸多謎團,竟是上輩子不曾想過多。

“九思,九思”,幾聲呼喚將陶九思拉回現實,隻見大哥蹙著眉,憂心道:“怎麼跑神了,愣愣呆呆了好一陣,這毛病你以前可沒有,曹先生不然再給他看看?別是得了什麼癔症。”

陶九思回過神,看見大家圍著自己,心中一暖,脫口而出:“父親母親、大哥小妹,這輩子我一定會讓你們平平安安。”

第2章 殿試

衛國雖然開國不過三代,但這京洛城卻是正兒八經的千年古都,所曆朝代數不勝數,所見興亡不勝枚舉。無論是街頭曬太陽的老人家,還是巷尾踢毽子的小兒,哪怕是目不識丁的乞丐,都能滔滔不絕說上好長一段京洛城的過往。人們所述正史稗史相互雜陳,風雨際會作了笑談,聽眾往往心神起伏,欲罷不能。古都千年的積澱由此可見一斑。

上千年的曆史,京洛城當然才子大儒輩出,名震天下的文豪也是屢屢現身,故而這裏曆來是普天之下萬千學子心中的聖地。

衛國國都定於京洛,自詡要傳承千年雅韻,便一向樂於鼓勵此道,民間有語:“從文升雞犬,學武不如狗”,所以不少衛國百姓都是牟足勁培養一個讀書人,好光宗耀祖。

而這三年一度的春闈自然是舉國上下的大事,京洛市民各個拖家帶口,在去承天門的必經之路上翹首以盼,等待著貢生們由此而過逐一點評,還不忘借此機會教育孩子。

陶九思還記得上輩子春闈那天觀者如堵的場麵,特意早早出了門,想溜達到承天門下先行等著,一開宮門便早早進去報道。

陶九思穿街走巷,往事曆曆在目,那些或開心或難過的畫麵一一閃過,步子跟著一慢再慢。好容易在承天門前站定,望著這熟悉的宮闈不免又想起一段往事。

承天門乃是皇宮東門,卯時數百貢生從此門入內參加殿試,等到酉時塵埃落定,皇上欽點的一甲三人改由皇宮正門正天門出宮,剩下眾人不分名次依舊出承天門。

記得二皇子一做太子就下令,陶少傅可從承天門任意出入,不問時辰、不問緣由。

這種殊榮,衛國開國以來未曾有臣子享有,一時舉朝側目,畏懼、憤恨之人有之,羨慕、嫉妒之人亦有之,唯獨二皇子對他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可自己最終還是辜負他了,害得他丟了江上,沒了性命,陶九思仰著頭望著城門,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沉思間,承天門一扇側門吱吱呀呀著從裏麵被推開,半晌,露出個毛絨絨的腦袋。那腦袋左右逡巡一番,目光忽然就掃到了陶九思身上。

猝不及防的,衛容與尚且稚嫩的麵孔就這樣印在陶九思眼裏。

衛容與此時不過十三四歲,和陶九思記憶中精雕細琢的模樣沒有半點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