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子來悄摸送信,阿笙便意識不對,便聯係上留春碰麵。

留春原來還不敢相信,可是也還是存了個心眼,不再一門心思為自己的主子考慮。

那日有範家的婆子上門之時,她在退下合上門後,頭一次沒有聽從崔大夫人的話,而是在門口偷聽。

那婆子笑著,話裏麵軟中帶硬:“我的好夫人,你考慮的怎麼樣?五百兩雪花銀,就討要這麼一個丫頭進門,你到哪裏去尋找這麼好的價錢!”

茶盞擱到桌子上的脆響,然後是她忠心耿耿的大夫人的說話聲音:“留春再怎麼,也是我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的丫頭。”

留春還沒來得及欣慰地笑開,便聽到莊嚴的夫人輕吞慢吐的聲音:“八百兩。錢貨兩訖,買斷生死。”

這聲音字正腔圓,留春再熟悉不過,一時如遭雷擊,隻能感覺,眼中看到的所有熟悉的擺設都陌生起來。

她當年幼時不懂事,還對小公子因為養的一條狗死掉便那麼難過,感到有一些不值當。

不過是養來逗樂的東西,哪裏值得交付真心?

沒想到其實在崔大夫人眼裏,原來她連條養的狗都比不過。

不過是隨意討價還價,用來交換的死物罷了。

留春這回終於下定決心,也要為自己打算一些。她和久未私下碰麵的阿笙約好地點,原還不能完全死心,然而一看到攤開的信函上麵熟悉的字,便啞口無言了。

那是她自己的字跡,也是她一筆一劃教給歸春的書墨。

留春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淌:“我到底是哪裏對不住她們?”

讓她努力學習房中之術,做一個好通房丫頭,她便克服掉羞恥心認真學習;崔大夫人不好開口的地方,全是她衝鋒陷陣,充當大夫人的喉舌,忍受背後的汙言穢語;便是閑暇時刻,她還將自己學的字,手把手教給了後進府什麼都不會、每天隻能嚶嚶哭訴的歸春。

可是,給她的回報是什麼呢?

一枚棄子。

這些她最信賴疼愛的人,聯合起來,賣了她還不夠,還要物盡其用地利用她,讓她為自己的好夫人好姐妹背上黑鍋,遭受罵名。

留春擦淨眼淚,收拾好情緒,對默默無言的阿笙道:“阿笙,我需要你的幫助。”

阿笙笑起來,依稀是舊年歲裏,兩個小姑娘碰頭,計謀好作為同窗,如何騙先生就為了躲懶的樣子:“我也需要你的幫助,留春。”

兩個人相視一笑,這麼多年因時光留下的隔閡,便被一雙笑靨碾碎,她們依舊是並肩而行、互相依靠的同伴。

縱然道不同,也可以互相攙扶著走過這段艱難歲月。

等到留春戴上麵紗,又是深深一拜這才離開後,便隻剩下兩個人了。

崔珩晏忍得,阿笙可憋不住了:“還沒有恭喜公子有了個新妹妹呢。”

公子璜彎唇:“阿笙若是想叫哥哥,我自然也樂意應下。”

想得美。

阿笙別過頭去想要離開,卻被崔珩晏抓住袖口。

他聲音放的低沉,在茫茫夜色裏顯得卻更為清幽冷寂:“你為何從來沒有提及這樁婚事,你是不信任我能幫你解決嗎?”

這帽子可就扣大了。

阿笙避而不答,可是看著崔珩晏手指搭在自己的腕側,她便脫不開手了。

其實,那玉白手指的力道並不重,隻要輕輕一掰就能甩下。

話雖如此,她終究是不忍心再邁開腳。

阿笙緩緩停住腳步,聲音輕輕。

“哥哥。”

這兩個字,比春日最為柔細的雨,還要綿,還要弱。

可一時之間,卻仿佛全天下的雲團都彙集到這個方寸之地,淅淅瀝瀝的雨澆成霧絲,將誰的心細細密密纏裹住,便再也掙不開、逃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