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活生生按下去喉頭的火氣,溫和勸道:“郎君這話應當對自己的有情人說,而不是對著素昧平生的我。”

比如說,謝涵秋就是個非常不錯的人選。

但是劉異曲完全聽不懂這個暗示,還直白道:“我沒有情人,也不想有,樂曲就是本人此生唯一的摯愛。”

啊呸。

阿笙心裏簡直是欲哭無淚,兼之這些天太多事情堆在胸口,令她煩悶不堪,原本的氣度也基本被這百折不撓的勁頭給折磨得發瘋。

於是她輕聲道:“蘇屠醣。”

發現劉異曲的腳步頓住,阿笙反而笑起來,逼近問:“我想要一壺蘇屠醣,劉公子能為我尋來嗎?”

她的眼睛是濯洗過的清亮,然而在極深處燃燒著壓抑而憤怒的火苗,一小簇一小簇,就要把眼前的勞什子劉公子給燃燒殆盡。

讓她說了,又做不到,當初又何苦要開口?

明明已經答應過阿笙,會好好活下去的人,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舍棄了自己的生命。

才確認過心意相知的郎君,轉眼就要化為枯骨。

做不到,為什麼要讓自己知道?

騙子。

這些人全都是騙子。

若是旁人在此,恐怕會被這姣妍姑娘眸子裏灼灼的火給狼狽逼退,或是興起什麼征服鞭撻的不見光欲望。

然而,讓謝家二小姐謝涵秋一見傾心的劉公子絕不是普普通通的郎君。

聽了這阿笙問的話,劉公子的麵色變得有點奇異:“隻要我能尋得到蘇屠醣,師姐就會把我引薦給你的師父嗎?”

別說引不引薦了,阿笙自己拜這位決不放棄的劉異曲為師都行。

於是阿笙清甜道:“這是自然,師姐一言,駟馬難追。”

然而問題是,你做不到。

阿笙篤定地想。

將自己衣袖上的褶皺細致地拂平,阿笙輕巧行過一禮,溫聲道:“如若劉公子做不到,也請莫要再打擾,那我就靜候劉公子的佳音了。”

說罷,她提起裙擺欲走,然則她的尾音還沒落下,就已經被劉公子果毅的聲音所覆蓋:“這有何難?我現下就能為師姐取來。”

阿笙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在地。

她歎口氣,轉過頭來,“劉公子,我說的是蘇屠醣,不是屠蘇酒,不要弄錯了。”

“就是蘇屠醣。”劉異曲仿佛沒想到這件事情如此輕易就能解決,眼睛更加亮,“師姐你不知,從前我為了一隻八角琴,曾經拜過一個師父。這位師父的舊友很欣賞我紮馬步的獨特清朗姿態,所以屬意送了我一壺蘇屠醣。然則我不愛酒,就沒有帶回來,現下應當是我的師父替我代為保管的。”

朗日清清揮灑下光輝,阿笙被帷帽上的細紗遮擋的麵頰是瑩潤的粉白,她不知道是從舌尖還是發旋頂部輕輕地問:“你是在哪裏拜的師?”

倒是劉異曲因著不覺得這蘇屠醣有多珍貴,因而也不能察覺到阿笙響若擂鼓的心跳聲,“還能是哪裏?自然是蘇州啊,這位愛釀酒的老人家就是從那裏的山頭避世了大半生之後,才出來的。”

是真的。阿笙不知為了這壺傳說的蘇屠醣翻閱過多少古籍,查閱過多少殘卷,然則就是沒有任何關於釀酒原料的記載,有的隻是片段的傳說與傳聞。

翻閱的久了,阿笙抬起頭來,看到的隻是一層虛幻的月光,鍍在她幹澀眼皮底下是溫柔的燭淚。

有些時候,這些故事甚至會讓她懷疑,這壺叫做蘇屠醣的酒是否真的存在,抑或隻是當年另一個阿笙望著另一個美人沉沉睡去,徒留下自我沉淪的絕望孤苦,寫下這蘇屠醣的虛假傳說聊以寄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