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這婦人的夫主上月才被林裏的野獸給咬死,而唯一的兒子也是個癡傻的。
然而旁邊被粗繩捆個紮實的癡傻男郞,卻拍起手大笑起來:“要弟弟,不要娘!爹說過的,娘可以再有,弟弟隻有這麼一個。”
雖然阿笙厭棄這家人買媳婦的做派,這種時候仍忍不住為這天真的殘酷而悚然一驚。
保大啊,自然是保大人。為何一個腹中的胎兒,竟是能和孕育它的母親相提並論?又為何母親與胎兒的抉擇,竟是要讓一個癡傻的郎君來決定?
這本來合該是母親自己做主的事情。
似乎聽到了大兒子拍掌而笑的話,屋內的婦人咬著牙,聲音是一席殘破的席子,“我說了算,保兒子。”
這婦人死前最後的想法撕裂成猩紅的一點火苗。
保兒子,這家才能維持得住營生,死去的夫主才能留下來血脈。她已經生了個殘破的孩子,夠對不住自己的夫主了,那個新娶進來的媳婦漂亮的讓她都挪不開眼,瞅著也不像是能生養的,遲早得被別人拐走,這家的血脈還得靠她來傳承。
山戶這家沒有條件,連產婦生產時遮擋的帷帳都沒有,所有最殘酷的畫麵都直接暴露於人前。
冰涼的手掌遮蓋住她的眼睛,是公子。
然而阿笙卻溫柔卻斷然地移開了他的手指,定定地注視著眼前濃稠得發臭的血色彙集成的一片,“我要看。”
要看,要記住,而非迷茫在非黑即白的世界裏莽撞地過完剩下的生活。
時下保小的方法很簡單,就是徹底放棄掉產婦的生命。
亦或說,不再把還在喘氣的婦人當做一個活人來看待,而隻是一個耽誤雛鳥破土而出的累贅的殼子。
殼子太厚重了該怎麼辦?
敲碎就好了。
這樣說或許太含糊,更簡單來說,就是阿笙眼前看到的一切。雪亮的銅剪從產婦大開的幽門一路劃破至肚臍,皮肉分離開最淒楚的微黃膚色,乳白色的脂肪盡數被朱紅的血給侵染,偏偏這破碎的女人胸脯還是一起一伏的。
即便是阿笙離得這樣遠,都能看得清這婦人眼中的深重執念,像是一定要盼到一個希冀的結局才肯閉眼溫順安眠。
阿笙的心髒跳動劇烈而鼓噪,四麵來風都是腥氣。
粘稠的血色遮不住嫩芽胎衣的白,皺縮成一團的幼崽踩在母親以生命鋪就、碎開的肚皮上,眼睛還是縮成醜陋的一團,還沒識得人間五色,已經開始大聲地哭嚎了。
那接生婆把銅剪子一丟,順著胎衣往下摸去,平的,她聲音很幹澀:“是個女娃娃。”
仰倒在床榻上的婦人猛地睜開眼,像是瀕死的魚抽搐在案板上,“我不信……”
明明之前花了五十個銅板請來的郎中都說她小腹尖尖,一看就是個男郞,就連從前會跳大神的婆娘也神秘兮兮地告訴她,能看到裏頭的孩子是個帶把的。
怎麼可能是個賠錢貨?
然而就到此為止了。
腰下腿上的位置是內凹的,是女娃,不是她想延續骨血的男娃,多可惜啊。
連透明的指甲蓋都在抖,阿笙從未受到過這樣大的衝擊:“為什麼”
為什麼為了自己癡傻的兒子,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懷孩子,好繼承夫主的所謂優良血統。
為什麼要拋棄自己的性命,用這樣淒慘的代價來換得素未謀麵的孩子的問世。
為什麼看到肚中懷有的是個女娃,就好像看到世界都分崩離析在眼前。
更不明白的還在後麵,阿笙怎麼也不曾猜到,謀劃做計讓她去做這癡傻男郞的人,竟然是之前救了她和公子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