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早早地睡了,因為第二天還要回農場上班。周美菊去嬌嬌的屋裏聊天,一直到九點多才回來。她看見我睡著了,沒再折騰我。估計她想,下午的時候已經捉弄我一次了,晚上就手下留情吧。不管她怎麼想的,我這晚上睡了一個安穩覺。一般情況下,七台子農場通勤車六點五十從C市的電報大樓出發。我上車的時候,車上基本上已經沒有座位了。通勤車在C市市內又停了幾站,有二十多人陸續上車。當通勤車開出市內向的東郊駛去的時候,車上有十幾個站著的人,也就是車上沒有座位了。我坐在通勤車的最後一排靠近窗戶的位置。這時候,我看見站在自己身旁的事一位頭發有些花白的老者,就起身讓了座。老者坐下後似乎很感動,於是就開始主動跟我搭話。他問我:“你在幾分場上班?”我說:“我現在在十分場。”他點點頭,說道:“十分場離場部很遠呀。你是警校畢業的還是農校畢業的?”我說:“我是農學院畢業的。”他聽了之後,表情更加興奮。他說:“你是省農學院的呀?”我說:“是呀。”他笑了,說道:“我們還算校友呢。”然後,他開始給我講他的一些經曆。他說自己姓鄧,是總場農業科的技術幹部,文化革命運動前畢業於省農學院,現在負責全場果樹蔬菜技術管理工作。老鄧說,自己雖然在勞改農場工作二十多年了,但自己還是不適應這裏的工作。他的同學畢業後大多數都分配到農業科研、教學和農業管理部門,現在有的是農學院的教授,有的是科研所的所長,有的成了縣長和副省長。隻有他被安排到這個“特殊”單位,一直在這個遠離市區的農場工作。他說很多事情讓他哭笑不得。記得一次他所居住的街道進行人口調查,當時他沒有在家。等他下班回家後,鄰居告訴他下午街道辦來調查居民職業了。這位熱心的鄰居幫助他上報了職業情況。老鄧問鄰居報的什麼職業,鄰居說報了“看守”。他後來反複跟鄰居們講,並不是所有在勞改農場上班的幹部都是看管犯人的。勞改農場是一個分工很細的“小社會”,各種職業都有。第二天老鄧專門到街道辦作了更正,把“看守”改為“農藝師”。我聽了老鄧的講述,覺得他這個人做事太較真了,不僅覺得有趣。通勤車開到十分場的時候已經八點了,此時家住七台子農場家屬區的幹部已經上班了。我剛上二樓,就聽見後勤股的汪興華在走廊裏喊:“大家注意了,各辦公室趕緊來我這裏領眼鏡!”他看見我上了樓,就讓我先過去。我進屋一看,後勤股辦公室的桌子上,堆著很多時下最流行的變色眼睛。他讓我先挑一個,我隨便拿起一個看了看。我摘掉自己的近視眼鏡,帶上所謂的變色眼鏡,走到窗戶前望著太陽,立刻覺得陽光不刺眼了。可是,我覺得這個變色眼鏡對我用處不是很大。原因是,我是近視眼,變色眼鏡代替不了近視眼鏡。我對汪興華說:“汪股長,要是這個眼鏡既能遮太陽又能當近視鏡用就好了。”他聽我這麼一說,既然冷笑道:“你小子得寸進尺呀。這些眼鏡是領導特意安排我為分場場部人員買的,這也算是一種福利待遇。買眼鏡的費用是從各隊外出勞務費中提取的。領導已經很關心我們了,你不要再挑肥揀瘦了。”我趕緊說,我開玩笑呢。以後有什麼好事要多想著我點呀。汪興華聽我這麼說,就顯得很得意,他說沒問題,領導安排我負責各隊勞務生產管理,以後我還要多為大家“謀福利”呢。我聽他這麼一說,突然想起了最近分場領導在一些工作分工上的變化。就在國慶節前,成股長參加了分場一次會議。在那次會議上,左教導員說分場計劃組織犯人出去幹勞務,同時對規模逐步擴大的犯人外出勞務生產提出了一些具體管理措施。按理說,勞務生產跟農業生產一樣,都應該由分場負責生產經營的王場長負責。但左教導員說由於外出勞務生產需要高度重視安全生產和防逃工作,必須由自己親自掛帥負責。記得那次成股長回到辦公室,毫無顧忌地對我說:“其實左教要自己負責外出勞務生產,這件事情有很多經濟利益上的考慮?”我追問道:“此話怎麼講?”成股長說:“據我所知,出去幹勞務,勞務收入有些不進帳。我們負責工程收入結款的人如果跟對方達成默契,雙方具體辦事人員都有好處,那就叫‘回扣’。左教導員把這項工作交給後勤股,而不是交給我們生產股,是有原因的。跟你講這些,你也不一定弄懂。這裏有很深的奧妙呀!”我此時想起那天成股長的一席話,似乎明白了其中的一些秘密。我回到辦公室,告訴成股長去領眼鏡,他竟然說些牢騷的話。他說我才不要那個破眼鏡呢,戴那種便宜眼鏡時間長了會傷眼睛。據他分析,汪興華從勞務費中提取了一大筆款項。他拿出一小部分資金,假裝為大家買一些低廉的變色眼鏡。這樣他就以“購買勞保用品”這個冠冕堂皇的名義到財務報銷了。我說,我們也不能隨便猜疑別人。成股長說,你來農場時間短,很多事情你需要慢慢了解。
第93章 通勤車上遇到老技師(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