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懸在屋簷上的冰柱,春天田野一望無際的綠,還有這夏天日暮時的炊煙。張起靈雖不熟悉,但也從不覺厭。畢竟,偶爾從車水馬龍中解脫轉換成這良田阡陌也不是壞事,所以在被要求回來時他沒有任何異議。
因為客車晚點,下長途巴士時已經是半夜。張起靈踏著月色朝村子裏的燈光走,聽著自己的腳步和水田裏蛙叫蟲鳴,坦然而靜謐。
行到半路,迎著走過來一個人。還未見到真容,卻先聽到不成調的歌聲,唱著:夜晚來了,月黑又風高。傻狗兒它都睡著了,蟬兒也都回家了。陳家的鹹魚香味飄,張家的母雞它也長肥了。整個夜裏都屬於我,啦啦啦多美好……
曲不成曲,調不是調。卻非常率真可愛,清朗的聲音末尾帶著點顫,如同夏風吹過後拂麵的那一絲溫暖。
相對走到一起,張起靈才發現過來的是個少年。擦肩而過時,張起靈多看了他一眼,誰知那少年也在看他。四目相對隻是一瞬,少年眼睛亮得像星,低笑自語:“張家城裏的小子回來了。”
張起靈沒說話隻在一見之後低頭走過,腦子裏卻刻下這少年清麗的麵容,還有他手裏提著的兩隻雞,以及背後那條毛茸茸的尾巴。
想著好笑,竟然還沒進村就遇到一隻偷雞的狐狸。
在長輩的驚訝聲中回到了老屋,張起靈沒太多話講。反正他的沉默家裏人也都熟悉,寒暄後他就被無罪釋放了。躺在舊時的木床上,入睡前他聽到門外堂叔正抱怨,說家裏今天又丟了兩隻母雞,估計肚子裏還有蛋,一定是狐狸幹的。
狐狸。
想起那首少年在田隴上哼唱的歌,還有那好看的眉目間沾沾自喜的神情,張起靈仰在床上隻覺得有趣。
見過村裏的長輩親屬吃過家宴後,鄉下剩下的消遣總是樸素的。好在張起靈還喜歡釣魚,垂竿在水田邊,時常有魚上鉤。日頭偏西時他點著煙靠在田邊桑葚樹下,慢慢有些睡意。
半夢半醒時,頭頂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喂!有魚!”
驚醒之餘張起靈急忙握竿,上鉤的果然是尾不小的青魚。而提醒自己有魚的少年,則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躺在草地上掙紮的魚身上,垂涎三尺。
這是張起靈第二次見他,秀麗的輪廓仔細看真是非常好看,眼睛大而圓,看到好吃的東西時會露出亮閃閃的閃光,非常有意思。今天少年隱去了那蓬鬆的毛尾巴,大概自覺出現在人前他還是有所顧忌。
收起魚線,張起靈將偌大的青魚收進水中竹織的魚簍裏,不出意料從那少年的臉上看到了失落的情緒。
本還想虛偽幾句再把魚給他,誰知對方卻沉不住氣先開腔,不滿地嚷道:“喂!要不是小爺我提醒你你能逮到這魚嗎?!這魚我也有份!”
張起靈瞧他一眼,然後從魚簍裏提起那隻肥肥的青魚在少年眼前晃了晃:“你叫什麼?”
“吳邪。”少年的注意力瞬間就被好吃的魚吸引,幾乎是不過腦子就給出了答案。
“住哪兒?”張起靈繼續問。
吳邪斂去一點點好吃的嘴臉,開動腦筋想了想說:“我是隔壁村的。”然後盡力露出憨厚的笑容。
說謊。不過也沒所謂。張起靈將青魚交個吳邪,然後隨口說,魚還是烤著最好吃。
這一句話,果然讓吳邪眼睛一亮,幾乎是瞬間就露出乞求的神情。張起靈叫他尋來些柴火,拿打火機點著一團口袋裏的廢紙引燃那些柴草了生火給吳邪烤魚。在整個烤魚的過程,吳邪都躲的遠遠的,甚至流露出一絲本性,潛意識地想去抱自藏起來的大尾巴。張起靈看他強忍的模樣,沒有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