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為了什麼?”
蘇子侯緘默良久,終抬起頭,膝上的佩玉碎了滿地,華衣也變得襤褸:“先母……曾是燕文公之後。”
是個人都知道,陸衡在燕國沒有留下半個皇親國戚的活口,唯獨剩下了個落跑的小兒子。
範融驚了許久,喃喃道:“……竟是如此。”
“我從無害你之意。”蘇子侯淡淡道,“隻不過要扳倒陸衡,必須除掉你。”
他與範融一起長大,從小情同手足。後父亡,母親改嫁燕文公,曾得寵一時。直至陸衡嫁其妹至燕國,燕文公沉迷於公主美色而冷落母親,母親又因後宮紛爭被打入冷宮……直到戰爭結束,為陸衡所殺。
這些年,蘇子侯一心複仇,幾乎沒有掛念任何雜事。在與範融重見之後,聽聞他尚未娶妻,曾有一絲期許。隻是那種情緒從何而來,此時已不再重要。
年末,範強伐陸國。陸亡。
然陸國公卿不聽命於範融,紛紛爭立,或為王,或為君,濱於海上,朝服於孔。(1)數十日後,範融釋蘇子侯。蘇子侯複返陸國舊都,眾大夫為陸衡之專權,皆危亂國家,其兵戈擾攘,致使無人知曉舊主已薨於寢內。
蘇子侯去宮殿內尋找陸衡,首先看到的竟是寢宮外的嗡嗡蛆蠅,捂著鼻子推開門,卻看見裏麵的屍體已經腐爛不堪,麵目全非,直至看到他身上的衣裳才知道那人便是陸衡。
蘇子侯幹嘔一聲,捂口連退數步,許久不得以平靜。
次日,蘇子侯便令人將陸君入殮。
既葬,範融平定叛亂,謀反者盡誅之,遂即位。
陸衡之死,列國君王皆引以為戒,無人敢用蘇子侯。然孔君賢也,在孔國多布衣超擢拜官。盡管朝臣們傳蘇子侯性情驕縱難以馴服,且背叛舊主,是為反複小人,不可以用。孔君逆流而行之,寫國書禮聘蘇子侯,與其會談。
君臣初次見麵,孔君便問道:“陸君何如?”
君主不同,心念不同,蘇子侯收斂了性子,穿著樸素,老老實實地給孔君鞠了個躬。從長寬袖子後露出的臉,風韻卻絲毫不減當年:
“陸君在位時苛政猛於虎,舉國上下皆賦稅之繁重者,眾大夫對他亦怨聲載路。他是個暴君,毋庸置疑。依臣看,卻不是昏君。”
“擅治人乎?”
“臣以為有治法,無治人。”
“你侍奉陸君十年,陸衡待你不薄。依你之見,其人何如?”
“性情豪爽卻老謀深算,並不多見。但高世之名,遺俗之累,走錯一步棋,全盤皆輸。依臣看,陸君晚期前門去虎,後門進狼,一半是以殘暴好內,一半是以……”
“是什麼?”
“為臣不易為君難……臣不是君主,恐怕還不知其中的緣由。”
其實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陸衡之敗,大抵……是因為石頭腦袋秤砣心罷。
隻是讓一千個人認定是奇才,都不足以讓君主點一下腦袋。而讓君主點頭的方法,絕對不是亮自己的底牌,把自個兒的聰明才智全然展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