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鄉,梅雨季節,連續幾天的雨將這天都蒙上了一層汙色。
雨水淅淅瀝瀝地落在青石板上發出的聲音都令人覺得沉悶,可此時的平安縣卻熱鬧的緊。
因為下雨,街上並沒有什麼人,可從東街那一頭卻有一個長長的婚嫁隊伍,喇叭嗩呐的吹奏聲裹著雨聲,硬是也撐出來幾分喜氣。
“那小娘子膽子可真大,這都敢嫁,誰家成親嫁人都沒新郎來接還要自己坐花轎過去的啊!”
“可不是嘛,不過也是沒辦法,聽說她是外鄉人,不知道這一趟是去鬼門關走也是正常。”
“哎,真是可惜了,年紀輕輕,這就活不到明晚了。”
“但你們別這麼說,要不是她,還不知道誰家閨女又要遭殃了啊。”
“不過咱們平安縣是不平安,十年前還有不少女童失蹤呢,這事到現在都是迷。”
“噓,別說了,別說了,快到這裏了,把窗戶關上!”
‘砰——!’
或許是因為緊張,也或許是因為著急,那窗戶關上的聲音特別響亮,響亮得那些吹奏喜樂的樂師都被驚到了,音調一下子變得尖銳緊張起來,聽得人心都跟著一抖。
雨一下子變得更大起來,衝刷著這岌岌可危的喜氣。
花轎旁邊的喜娘頭發上戴著的頭花都耷拉下來了,她的牙齒好像在發抖,可她還是開了口,“新娘子不要著急,還有大約兩條街的路,就,就到了。”
花轎裏傳出來一道還帶著嬌憨的女聲,聽起來年紀不大,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婆婆,我不急的,不過要是快一點就更好了。”
“好,好。”喜娘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深呼吸一口氣,指揮著轎夫繼續往前走。
這一次的速度明顯快了許多了。
隻是喜樂的節奏被打亂了,後麵不管樂師們怎麼吹,這份喜氣終究還是被雨水衝淡了。
花轎到了一戶高門紅牆前停下,大門是開著的,裏麵似乎坐滿了人,熙熙攘攘的,很是熱鬧,觥籌交錯不過如此。
喜娘甩了一下手裏的帕子,嗓音拔高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拔得太高了,有些顫顫巍巍的,“新娘子到——”
裏麵隱約就有些哄鬧聲響了起來,緊接著像是有人簇擁著新郎官往門口走來。
喜娘站在雨水裏,渾身都在發抖,上下牙齒都在打架了。
新郎官到了門前,卻不跨出門檻,隻在門檻裏麵,他站在那兒,長身玉立,紅色的喜服將他襯得英俊倜儻,濃眉下的一雙眼睛黑幽幽的,此刻像是在笑著。
他的皮膚有些過分的白,那唇色又是異樣的紅,襯著身後的這熙嚷的人聲和雨聲,總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小生這廂有禮了。”新郎官說道,並作了一揖,直起腰來時,他對著門口花轎的方向伸出了手。
那隻手修長漂亮,就像是那種常年讀書,也不做活的細膩的手,骨節分明,十分好看。
喜娘嘴角硬是牽出笑來,僵硬又恐懼,她掀開了花轎簾子,並對著花轎裏喊道,“新娘子請下轎——”
話音落下後,周圍靜悄悄的,就隻剩下雨聲。
新娘子從花轎裏彎著腰走了出來,她身上穿著和新郎官極其相配的大紅色喜服,喜服上麵繡著大朵大朵嬌豔盛開的花。
喜娘很害怕,但新娘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並聲音輕輕的,“一會兒就不必跟著我進去了,你別怕。”
這怎麼能不害怕,怎麼能不害怕啊!進了這宅子,就活不成了啊,好好的小娘子!
竇炤見這喜娘聽了自己的話反而抖得更厲害了一些,就沒有再往下說,徑直走到了門檻前麵,那紅蓋頭蒙著她的臉像是遮不住她的視線一樣,她一步都沒有走歪過。
她低下頭,頭上的珠簾蓋頭晃動著,但還是能看清楚伸過來的那隻男子的手。
但這哪是手,這分明就是骷髏,甚至還沒有完全腐爛的發出惡臭的血肉,黑色的,上麵還有蠕動著的蛆。
場麵過分刺激了一點。
不過竇炤還是很冷靜地,她抬手,將自己的手放進那隻骷髏手的掌心裏,由著新郎官牽著自己往屋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