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一聲吼猶如冷水澆進熱鍋,炸開了僵持的局麵。濃霧裏頓時響起潮湧般密集的爬行聲,喀嚓喀嚓過電般躥過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

葉汲大怒:“這小王八犢子,和他師父一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離得不遠的沈元也怒了:“傻逼你罵我就算了還敢帶上我師父!”

葉汲不屑一顧:“你師父?罵算輕的,隻要他敢在老子跟前蹦躂,老子見一次打一次你信不信?”

沈元一百二十個不信!

步蕨麵無表情地介入兩人的隔空對罵:“現在怎麼辦,退還是殺?”

“……”

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霧裏寂靜一秒。

葉汲閃電般一個側跨到他前方,右手橫刀劈去,左手則自上而下將迎麵而上的怪物剖成兩半。一劈一剖幾乎就在眨眼間,地上已倒下兩具屍體。掌中兩支軍刺對著一擰,結成支近一米的長刀,清湛的流光繞著圈符文極速滑過,空氣裏突然湧起凜冽刺骨的寒意。

霧氣愈發得濃了,視野的可見度變得極差,近在咫尺的人都時隱時現,那人沒有回頭叮囑了他一句:“小心點。”

步蕨循著聲音,朝前走了一步,隻一步手腕突然被牢牢攥住,他瞳孔一縮,流著涎液的長舌已如炮彈朝他的麵門彈射而出。那速度快得驚人,以他目前的體能完全無法閃躲。步蕨也沒有閃躲,一手狠抓住那條軟滑的舌向地上猛地一摜,屈起手肘用盡全身的力量擊打在它雙目之間。

顱骨碎裂聲挑動了葉汲的神經,他人如風一般兩步閃現回來緊張地問:“你沒事吧!”

步蕨剛拿出帕子的手一僵,刷地抬起眼死死盯著前方筆挺有力的身軀,葉汲又向前走了一步:“怎麼……”

瘦如柴骨的手驀地扼住葉汲的咽喉,青色的血管猙獰地從皮膚下凸起,步蕨盯著那雙模糊不清的眼:“你是誰?”

對方像是被他驚呆了,沒有立即回答他,於是步蕨又一字一頓地問:“你是誰?”

他的聲音就如他的人一樣冷靜到可怕。

“你是誰?”古怪的聲音從葉汲的口中發出,一遍遍地問著,“你又是誰?你又是誰?你又是誰?”

步蕨一怔,漫天的迷霧將他包圍得好像整個世界隻剩下他一人,耳畔不斷回蕩著喋喋不休的質問——“你是誰?”

——“你究竟是誰?”

一道道雷電撕裂雲層劈下,滿山草木凋敝,破碎的山石滾落一地。源源不斷的烈火從裂開的大地裏冒出,將天與地都燒得血紅透亮。被血染透的屍體倒在滿地狼藉裏,渙散的瞳孔裏映著他慘白的臉:“師父,你究竟是誰?”

“步蕨!你他媽給我清醒點!!!”

步蕨痙攣著抖動了一下,縹緲的意識從高空飛速墜下,墜地時卻意外地落入一片幽深溫暖的水域裏。柔軟的水流漫過他的眼,繞向他的四肢,將他猛地一提!

冰冷的空氣爭先恐後地湧入肺部,步蕨猛地彎下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氣流鑽得過急導致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生理性的淚水從眼裏滑進嘴角,苦澀的鹹味讓他確認自己仍然是活著的。

葉汲被他咳得嚇了一跳,毛手毛腳地在他背後上拍著:“你怎麼回事,我看你沒被咬死倒先要把自己嚇死了。”

步蕨勉強順過氣,艱難地撥開葉汲沒輕沒重的手:“謝,謝謝。”見他熱情製止不住,實在憋不住說,“嚇死不至於,我怕被你拍死了。”

“……”葉汲悻悻地縮回手,嘀咕著,“陳世美。”

步蕨假裝沒聽見,用帕子慢慢擦著汗。

葉汲被刺激到了,立即調轉槍頭將火撒到別人身上去了:“夠了!沈小元同誌別再用你那把破琴糟蹋我們了,別人彈琴要錢,你彈琴要命!”

寥寥琴聲戛然而止,沈元抱著琴蹬蹬蹬跑過來,看架勢恨不得用琴砸碎葉汲的狗頭:“你個忘恩負義的陳世美!不是小爺你們兩早被剝皮分屍給它們當夜宵了!”

葉汲一巴掌按住少年的腦袋往後一推,蔑然地說:“白日做夢吧你,老子用你救?還有,我真誠建議你師父將你塞回學校重學遍小學語文,陳世美能隨便用嗎?”

步蕨抽抽嘴角,剛剛才蹦出這個詞的人不知道有什麼立場教育小孩。

也不知葉汲他們使了什麼法子,濃霧散得差不多了,公路上的鬼怪蕩然無存,隻餘下地麵上尚未消失的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