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樣,端莊的坐著,得體的笑著。隻是漆黑的瞳孔有那麼一瞬間的收縮,眼眶內幹澀異常,該洶湧的液體都去了哪裏?
胤禩慢慢的把桌上的酒杯喝了口酒,已經冷了,不由皺眉,身旁負責溫酒布菜的太監不知去了哪裏。他也沒說什麼,又慢慢的拿起自己的筷子夾了自己碗裏的一塊魚肉,魚肉也已經冷了,腥澀的味道在口中散開,完全沒了剛上時的陣陣飄香,吃了一塊,不知為何又習慣性的伸手再夾了一塊。
胤禛一直在暗中觀察胤禩,看著他聽了皇阿瑪那話後,麵上帶著幾分失落,又倔強的抿緊了唇不讓自己表現出來。
其實每當他覺得自己受到委屈時,總會不自覺顯露出來的那種眼神,他自己從沒注意,卻讓他為他悵然若失。
八弟你看,我比你還要了解你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月已至中天,實在是呆不下去的胤禩悄悄起身,離開了這華奢的宴會。
宮中的道路總是曲曲折折的,看不見盡頭。
胤禩在裏頭七拐八彎了好一陣子才出了完全看不到會場的亮堂。
不覺間竟來到了這被忽略許久的小湖邊上,草木叢生,當年親手植下的樹木都活的很好,如今都長得鬱鬱蔥蔥,有幾株梧桐竟都比他還要高出些許。
胤禩試著摸了摸旁邊那棵蘋樹的樹幹,嘴角勾勒出好看的弧度,當年的刻痕果然還在。
怔怔的看著樹幹站了好一陣子,突然伸手掏出腰間的匕首在上麵劃著,沒一會便出現一道痕跡,低聲自語道:“今天你沒理我。”
又劃了一道,“昨天也是。”
……
一連劃了好幾道,轉念一想,突然停了下來,自己再做什麼,已經不再是小孩子,居然會做出如此幼稚的舉動,不由笑出聲來。
經過剛才那一陣忙碌,心中的悶氣倒是減了不少。反正閑來也無事,索性就轉身靠在樹幹上發起呆來。
多久不曾踏足的地方,有好多年了吧,從那個事件之後,原來十三弟離京有這麼久了。
如今再看,景色依舊,並無多大變化,仔細想來,變得最大的其實隻是自己。
一時間,神情有些恍惚,竟不知身在何處。
“既然跟來,何不出現。”胤禩歎了口氣,道。
好半響,從暗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不一會就在麵前停下。
沉默一陣,那人突然伸手將胤禩整個人要進懷裏,額頭抵在肩窩中,側耳傾聽其脖頸中的血脈流動的聲音,突然有張口要斷他的**。
於是他真的張口去咬了。
“噝……”胤禩倒抽一口冷氣,但並沒有推開他。
良久胤禛才放開,伸舌頭舔了舔咬過的地方,並沒有出血,又將人往懷裏緊了緊。
他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有很多事請想要讓他知道,但最後張了張嘴,隻道:“我很想你。”
輕不可聞。
再等等,再等等,隻要一盞茶的時間就好。
“四哥,你該放手了。”不一會道。
胤禛怔怔鬆開手,有那麼一瞬的不明所以。
“小弟還沒有恭喜四哥呢,恭喜四哥……”
“小八。”胤禛打斷他,“你這是做什麼,你明知道我是怎麼想。”
“笑話,四哥你是這麼想的,小弟怎麼會知道。”
“你在怪我。” 胤禛隻覺得心一瞬間從雲端墜落至穀底,沉重異常,“我這就去請皇阿瑪收回成命。”
“夠了。”胤禩聲音中竟帶了絲不耐煩,轉回頭,認真看著他道:“四哥精心布置了這麼久的局,真的會因為小弟的一句話而放棄嗎?”
胤禛淡漠不語。
“既如此,四哥又何苦在惺惺作態。”胤禩冷笑,語氣不由也重了些許。
“惺惺作態?哼,難道八弟你就問心無愧了?”胤禛突然笑道,他不笑時很冷,笑起來更冷。
“最起碼我不會那我們之間的感情作為賭注。”
……
一陣寂靜。
“小弟不在京中那段時日,四哥定下了不少功夫。”
“皇阿瑪會因為那件事,而將你一直帶著身邊,完全斷絕你和九弟的關係,我事先確實沒有料到,況且……”昏暗中,微微眯眼:“將皇阿瑪迎去的人,並不是我。”
“十四弟打的什麼主意,我比你更清楚,但是……四哥,你敢說,你沒有任其發展……”
胤禛扭開頭,“我以為你了解我。”
“是啊,心思縝密,隱忍不發,本來就是四哥你最大的能耐,可是小弟竟然忘記了,真是大大的不該。”不由向後退去,“嗬……大大的不該。”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胤禛心下陣陣抽痛。
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都是這樣反反複複,從未真正放下過,他對八弟貪婪依戀是他的心魔,而八弟對他的愛恨交織又何嚐不是他的心魔呢?
若真能放下,他們必能海闊天空,偏偏放下又談何容易。
禦花園中,仍是絲竹聲聲,梁中不是何時離開了康熙身側,這會兒正往回趕,在康熙耳旁說了些,康熙帝對其擺手,便退至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