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不敢玩笑了——這次,定是要生了。
穩婆來得很遲,矮矮胖胖的身子,跑得喘熄不已。老李嫂子慌忙牽了長白過來,給穩婆倒上茶水,叫她緩緩神。
長白見屋裏來了生人,越加老實。不喊不鬧,乖巧地站在一旁。
穩婆歇息了一番,道:“就在這兒麼?”老李嫂子點了點頭。穩婆又道:“還請二爺回避吧。”
我知道,生產之時是不允男子在旁,便點了點頭,請二爺帶著長白離開,老李嫂子則留下來搭把手相助穩婆。
明明懂得道理,也做好了準備。可是,在二爺離開的時候,我心裏依舊忍不住暗淡了許多。似乎,二爺的離開將我的力氣也帶走了一般。
穩婆非常鎮定,除了老李嫂子,另請了蔣婆婆留下來幫忙。其餘閑雜人等全部轟到門外,大氣也不許出,怕鬧著我了。偏生,這屋裏越是安靜,我便越是害怕,好像我被隔絕了一般。不過,穩婆這麼做自有她的道理,我也不好反駁。
紅糖雞蛋端了進來,穩婆坐在桌旁,看著我吃。
我有些不好意思,想著不吃沒力氣,趕忙趁不痛的時候將圓溜溜的荷包蛋往嘴裏扒拉。老天,這一大碗,居然有六個。我迎著頭皮吃了三個,便吃不動了。
原本還想著不吃穩婆是不是要責怪我,卻在我看著第四個荷包蛋頭疼的時候,下.體的痛又襲過來了。這痛一陣似過一陣,我推開大碗哎喲喲叫了起來,老李嫂子慌忙上前來扶我坐到椅子上去。我皺著眉頭,攥緊拳頭忍痛。
穩婆瞟了我一眼,道:“二奶奶若是痛了,小小的腳幾聲沒事的。不過,莫要叫大了聲,免得到時候沒力氣生。”
我霎時白了臉,這叫痛還不能盡情。生孩子該是多麼恐怖呀!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榴喜,如果榴喜根本不是大奶奶害死,而是難產而死……越是想起這個,我便越覺得痛,眼睛都有些朦朧了,隻怕痛得出了淚水。
穩婆跑到我身邊來,語氣有些詫異,道:“不是第二胎麼,怎的還是那麼害怕?二奶奶,你放心罷,看我這樣子,是不是很輕鬆。你說說,你要生不好,你家老太太能放過我?我現在這麼輕鬆,說明你一丁點事都沒有!”
若是平日,我頂要好好誇誇這穩婆,說她聰明,說她有趣。可是這會子什麼也不想說,隻感覺到無邊的疼痛掩蓋了自己。
穩婆叫老李嫂子扶好我,自己蹲了下去,看我的身下。而後,站起來道:“將二奶奶扶到床上去罷。”
我雙腿已經軟了,由著老李嫂子扶著我,幾乎是半抱著讓我上了床。穩婆蓋上厚棉被,退了我的褲子又是一頓看。我心裏一緊張,下.身淅瀝瀝的似乎有什麼流了出來,似漿水翻湧。穩婆喊道:“破了!破了!溫水!溫水!”
我半睜著眼睛,見人來來往往,捧著熱氣騰騰的木盆木桶。這麼多人,卻一聲不發。
穩婆看著我,指了指老李嫂子與蔣婆婆,道:“你倆扶了二奶奶站起來,好用力。”
我心下一驚,這生產不都是躺著麼,怎的還要站著。訝異中,老李嫂子與蔣婆婆都站到床上來,扶起了我。穩婆道:“請二奶奶用力。”
這要怎麼用力呢,我隻得將身體傾靠在老李嫂子身上,按照自己的理解往下用力擠。偏生,這痛著,就越發不好用力。可是無論怎麼用力,都隻有痛的感覺。我忍不住大叫,可是想到穩婆的話,忙又憋回去一些。久而久之,腹部以下如同被攪碎了一般,我一絲痛都憋不住了,開始大叫起來。屋子裏很安靜,回旋著我的叫聲,讓我越發覺得可怖。
咬牙切齒,指甲緊緊地掐進了老李嫂子胳膊裏,她忍得臉都猙獰了,卻一言不發。
雖然有老李嫂子陪伴在身旁,我心中無比感動,但是依舊無比期待起二爺來。明知道二爺也許就在門外,也許也在慌亂在著急,在擔憂我。可是,卻希望他就在我身旁,就在我觸手可碰的地方,就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給我力量。
疼痛奴役了我,我痛得身子發愣發顫,偏偏還要站著。汗珠大顆大顆滲出來,浸濕了鬢角,流進嘴裏,又酸又澀。大叫著,撕心裂肺地,懷疑老李嫂子與穩婆是不是騙了我。都說二胎好生,我怎的就那麼痛呢?
“仲澤……仲澤……”忍不住呼喚起來。然而,沒有人在乎我這個呼喚。從來沒有男子進產房的事情,我也不能例外。
穩婆見我喊得淒慘,道:“二奶奶別擔心,就快了,快出來了。”
出來了麼?我痛苦地抬起眼睛,看了穩婆一眼,道:“你可是在騙我,可是哄我的。”
穩婆住了嘴,老李嫂子道:“二奶奶,穩婆怎敢騙你,快了,就快了。”
穩婆道:“是呀是呀,二奶奶,您深呼吸,來,吸氣……呼氣……”穩婆說著,我學著她大口吸氣大口呼氣,這才覺得好受了些。然而,下一陣疼痛似乎蓋過了前頭所有的痛,我連大口吸氣都做不到了,隻得哇哇喊叫著二爺,眼淚流了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二爺不可以陪著我,為什麼我要獨自忍受這疼痛,我慘叫著喊道:“哇……我不生了啊,不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