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鸞的目光瞥向她,看到那位臉上的神情近乎奚落。
父親的事尚未有定論,她竟已如此迫不及待。
魏鸞挪開視線,片刻不曾駐留,隻道:“無事,多謝關懷。”話音落時,人已走了過去,裙裾搖動,環佩輕響之間,隱隱襲來一陣香風。
沈嘉言因這視若無睹的態度有些懊惱,卻隻能付於一哂。
回廊上,魏鸞神情如水,眼底卻隱有焦灼。
她近來總是心神不寧,今日原本跟素日交好的姑娘們去了幾重樓台外的宏恩寺進香,被魏夫人匆匆遣人召回,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
聽沈嘉言如此說,更添不安。
行至敞廳裡,繞過那架描金山水圍屏,魏鸞先朝座中的舅母鎮國公夫人等行禮,而後望向魏夫人,“母親叫我回來可是有急事?”
聲音雖穩,氣息卻微微起伏,暑熱的天氣裡,鼻尖已有薄汗沁出。
魏夫人倒是鎮定自若。因方才僕婦報信時已露了消息,此刻也沒隱瞞,當著眾人之麵緩聲道:“說是你父親進了玄鏡司,想必老夫人定會心焦。咱們得先回府裡去,究竟怎麼個緣故,先打聽清楚再說。”
旁邊鎮國公夫人亦道:“想來無甚大礙,你若不便,請娘娘遣人問問也可。”
這話既是寬慰,也是說給在座眾人聽的。
——魏家有先帝親封的國公爵位在身,宮裡擺著太後、皇後、太子,背後又有章家重兵在握,些許小事而已,天塌不了。
旁人會意,紛紛寬慰之間,不知是誰悄然歎息。
魏鸞竭力鎮定,扶著母親緩步而出。
驕陽高照,日頭下的暑熱令人覺得氣悶。背後諸般目光投來,有人目露擔憂卻沒敢來打攪,亦有人心懷好奇悄然觀望,水榭之中的沈嘉言倚柱站著,唇邊似笑非笑。
熟悉至極的場景,讓魏鸞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隱隱覺得害怕。
不止是為父親入玄鏡司的事,更是為那個漸漸被印證的噩夢。
……
半月之前,魏鸞因風熱侵體而病了一場,腦子燒得迷迷糊糊,昏沉睡了兩日後大汗淋漓地醒來,腦海裡卻忽然多了些奇怪的印象,像是做過的夢,又像是曾親身經歷。她起初並未在意,哪怕之後身邊一些瑣事與那夢境吻合,都隻當是錯覺。
然而次數多了,終究讓她疑神疑鬼。
直到今日。
她因那些令人害怕的夢境而心神不寧,特地去寺裡燒香,誰知卻還是聽到了夢裡曾有過的噩耗。方才回廊上碰見沈嘉言時的奚落,離開時那如芒在背的目光,乃至母親的鎮定、舅母的寬慰,和敞廳裡不知是誰悄悄發出的歎息,悉數與那夢境吻合。
若她記得沒錯,回府之後,常年伺候皇後的女官芳苓恐怕已在廳上候著了。
——但願隻是她胡思亂想。
然而終究事與願違。
母女倆乘車匆匆回府,才下了馬車,便有管事稟報說宮裡來了客,請夫人到內花廳相見。
魏鸞隨母親過去,瞧見來客的那瞬間,暑熱天氣裡幾乎打了個寒噤。
毗鄰假山的花廳裡人影交錯,冰輪冰盆竭力送涼,當中坐著她的祖母,年過花甲的魏老夫人。旁邊坐著的宮裝女人肅容垂目,時刻都是禦前侍奉的端莊姿態,可不就是皇後身邊頗得信重的掌事女官芳苓?
魏鸞瞧著那畫麵,隻覺掌心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