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
次日容與伺候沈徽用完早膳,便告了假,帶上林升一道從東華門出了宮城。
林升現如今已和容與非常親近,有雙方性子投契的緣故,也有林升格外有心的原因。
因容與平日隨侍皇帝,一天下來,既要和臣僚們鬥心眼為沈徽擋麻煩,又要小心謹慎的應對沈徽的各種問題,心神難免疲累,再加上禦前伺候,隻能站在沈徽身後隨叫隨到,六七個時辰下來小腿常常又酸又腫。
他自己很清楚,照這麼下去,早晚得患上靜脈曲張。因此會準備幾個迎枕,下了職之後將腿墊高,讓血液回流。
林升看見過一次,沒有多問便記在了心上,此後他晚上再回房,那迎枕必定已準備妥當,且高度合宜,熱水也一定是現成就有,不需他再說一句半句,林升就會蘸濕巾帕慢慢為他熱敷膝蓋和小腿。
此外林升還有個好處,就是性子活潑,時常會講些笑話和宮裏逸聞給容與聽,他年紀小,又是伺候掌印的心腹,大夥都很給他麵子,誰都願意和他兜搭兩句,他也就成了容與獲取宮內消息的極好來源。
一個貼心伶俐的少年,讓容與既省心又寬慰,有時候也禁不住會想,倘若能有這樣一個弟弟倒也不錯,偏巧他們還都姓林,興許五百年前真是一家子。
這會兒容與帶他出來,笑問他可有特別想去的地方,他歪著頭想了半天兒,“太多了,小人常聽那些辦差的內侍說京都繁華,酒肆茶樓商鋪林立,數前門外最是熱鬧,還有天橋那兒有好多有趣兒的雜技戲法表演。”
“哦,對了,還有米市胡同的金陵烤鴨,說是太祖時期就在南京出名的老字號。”林升圓圓的眼睛瞬間一亮,“太宗遷都之後這家店又跟來了北京,據說參加會試的外省舉子們來京必去那裏品嚐烤鴨,唉,這些個文人墨客也真是會享受,像先生您日常在內廷都沒有這麼好的口福。”
因這趟出宮並非辦差,他們二人也都換了尋常直裰,為不惹人注意,容與就讓林升在外喚他做哥哥,可他無論如何都不肯,隻說萬萬不敢僭越,無奈之下容與也隻得叫他改口稱先生就好。
聽他說的熱鬧,容與笑道,“其實外省學子去品嚐金陵烤鴨,倒也不僅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那家名為合意坊的老店原是有段掌故的。”
康靖三十年,時任都禦史的文仲芳彈劾權相商衡反遭誣陷,下朝之後心中苦悶又兼饑腸轆轆,不經意間來到這家店,內中食客有認出他的,便告知了店主。店主仰慕他是忠義之士,親自端鴨斟酒,一番攀談之後文仲芳得知店名為合意坊,就要了紙筆書了這三個大字,店主將其製成匾額掛在店門上。
後來文仲芳因再度彈劾權奸被構陷下獄,有人便來合意坊要將其手書的匾額摘下,店主以身護匾,雖被圍攻毆打也不肯鬆手,幫閑者見狀隻得作罷,從此合意坊聲名更是遠播。後世學子們常自發去那裏憑吊紀念文仲芳的浩氣丹心,並以此勉勵自己。
故事說完,阿升撓了撓頭,不解的問,“這文仲芳也是不開眼,一次彈劾不成還不明哲保身,竟然還再來一次,可不是找死麼?”
容與忖度著,該如何跟他解釋個中意義,“文公是禦史,即言官。言官的職責就是要指出君主的過失並規勸,同時還要左右言路,彈劾糾察百司。北宋司馬光曾經說過,凡擇言官,當以三事為先,不愛富貴,重惜名節,知曉治體。足見言官必須是道德品行極為高潔之人才可擔當。”
說到這個,容與是真心覺得禦史台等科道的存在,在這個時代很有必要。廣開言路是製約權力行之有效的一個辦法,在以人治為基礎的古代社會需要有言官存在,借此規範各個職權部門的行為,在關鍵時候能夠起到正本清源,撥亂反正的作用,當然,一切還都有賴於君權是否高度集中,君主本人品行是否足夠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