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倏地一緊,說不上是雀躍還是緊張,容與平靜的回答,“臣去哪裏都可以,全聽皇上吩咐。”

沈徽沒再說話,容與卻知道,其實這個答案他心裏早就有數,或許他也是在以這樣的方式來暗示,他需要自己離開內廷。

契機很快就有了,天授二年臘月,甘肅天水發生地震,陝甘一帶皆有持續複震。巡撫廖通上疏雲,或地裂泉湧,中有魚物,或城郭房屋,陷入地中,或平地突成山阜河、渭大泛,華嶽、終南山鳴……官吏、軍民壓死八十三萬有奇。

容與闔上奏折,那些字句還留在腦子裏,心中不由揪著難過。天災人禍,就是在現代也會造成死傷慘重,遑論是這個年代,醫療資源匱乏不說,更缺乏有效的救援手段。

暖閣裏寂寂無聲,他看向沈徽,能感受到他眉間愁雲隱現,於是一個念頭陡然生成,他猜想,或者這會是個皆大歡喜的選擇。

想明白了,他便以題本的方式上奏,請調前往甘肅賑災。然而沈徽閱罷,也隻是深鎖了眉頭,一時並未批複。

又過了兩日敕命下發,詔發太倉銀萬兩於延綏、一萬兩於陝西諸府、一萬五千兩於甘肅、一萬兩於固原,協濟民屯兵餉,並停免夏稅。

隨後一道旨意,則是命容與為欽差,與戶部侍郎鄒廷和一道,前往甘肅坐鎮抗災。

林升又一次開始打點行裝,容與在一旁看著,心情難以言喻,想到前方流離失所的難民,甚至餓殍遍野的慘景,固然令人唏噓,可想到即將要飛出這座愁城,又難免讓他覺得竊喜。

臨行前一晚,沈徽召他前去,容與知道他定是有要事吩咐。果然見禦案上攤開了一道密奏的折子,內容是駐防甘肅的李璉,上書彈劾甘肅巡撫廖通貪贓枉法。

“這趟辦差,除卻賑災,還要你查清這件事。朕已授意李璉協助,你可與他商議該如何行事。”沈徽頓了一下,複道,“在沒有實證之前,切記不得打草驚蛇。務必要一擊即中,明白麼?”

聽著他的話,容與迅速的想著應對辦法,說到廖通其人,盤亙甘肅多年,在當地的勢力可謂縱橫交錯,既要他不察覺,還要盡力搜集證據,看來是時候讓西廠的人派上用場了。

案子不可謂不棘手,但顯然已是無可推卻,容與頷首應是,“臣明白。”

沉默良久,見他再無話說,容與方要告退,在即將轉身的時候,他清冷的聲音又再度響起,“你知道,朕為什麼派你去。”

頓住步子,容與含笑答他,“是,臣是皇上信任之人,所以您派臣前去,也是為了臣能多些曆練。”

沈徽支起手臂撐在書案上,半個身子隱匿在昏黃的燈影裏,容與看不清他的臉,隻聽到從那片模糊的陰影裏,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歎息,“這一走路遙千裏,山高水長,你多保重。回來的時候,朕要看見一個更為精幹的你。在甘肅有任何要求,朕都會盡量滿足。”說罷,向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容與凝目,向那片陰影深深看了一眼,才慢慢垂下眼簾,“臣謹記皇上吩咐,也請您珍重聖躬,切勿太過操勞。”

翌日,一行攜有禁中侍衛並西廠番子的人馬離開京師,一路幾近車馬無歇的向西馳去。

陸路原比水路顛簸數倍,車馬勞頓之下,容與不免漸覺疲憊,幸而有林升照顧飲食,日常閑下來還會陪他說笑解悶。

行至河南境內,突遇天降暴雪,不得已容與隻得暫緩行進,命一行人等在驛館稍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