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然地有些摸不著頭緒,他為什麼來了,此刻是什麼時辰,他又是如何甩脫太子和貴妃的,容與如墜五裏雲霧,半晌才訥訥問,“怎麼,皇上睡不著麼?”

“這麼好的月色,這麼好的天氣,就此睡去豈不可惜?我早早散了那筵席本想和你好好說會子話,品一品長空萬裏,一輪秋影轉玉盤。”

沈徽雖這樣說,卻沒有去欣賞明月之意,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容與。

察覺到他話裏有急於解釋的成分,卻苦於無言以對,容與隻好裝作淡然,接過他手中的酒杯斟上,繼續默默飲酒。

沈徽也沒勉強,半晌開口說,“今夜不僅是賞月,也是和家人團圓的日子。我的家人,你也知道的,他們多數並不和我同心,而你的家人,”他一頓,柔聲輕問,“你還記得他們麼?”

縱然遠隔時空,有些人有些事依然銘心刻骨,如何能忘懷呢?

容與垂下眼,借著酒勁逃避著自己的記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記不清了。”

沈徽伸出一隻手握住他,另一隻手去拿酒壺斟酒,然後再抽出他手裏的杯子一飲而盡,“忘了也罷,從今往後,我們彼此陪伴。”

他仰頭望向碧空,無限感慨的笑歎,“中秋應是女子拜月之時,也不知靈驗不靈驗,倒是你有什麼心願,可以說給我聽麼?”

女子,無論前世今生,時代變遷,說到心願,也許都少不了尋一個如意郎君,從此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那麼男人呢,又何嚐不想遇到這樣一個人。

容與沒說話,轉頭望向沈徽,恰好看見他眼裏流動著脈脈柔光,衝自己頜首微笑,“你知道死生契闊,原是形容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情誼,這句詩極好,也是我的願望。幸運的是,我已經實現了,身邊早就有了這樣一個人。”

容與腦子裏還一片混沌,不防被他一語說中心事,再聽他笑著重複,“我已有了你,你就是那個和我白首不相離的人。”

第118章 天心月圓

清輝漫撒,將地上兩個影子拉得長長的,衣襟似乎疊在一起辨不清晰,人卻分得很開,各自有各自的慵懶。

適才那番表白聽上去倒是很新鮮,至少沈徽從沒說過白頭到老的話,其實依著容與,這類言辭合該放在心裏,當做一個美好的願景,非要說出口反倒有種強求的味道。

腦袋有點發沉,卻又有不同尋常的清明。理智的去想想,曆古至今,像他這樣身份地位的人,從沒聽說過誰有好下場。也就在不久前,朝堂上又有人說起皇帝子嗣單薄,還有人提起納選采女的老規矩,這些議題不一而足,都是在盼望本來該是明君聖主的天子能早日棄暗投明,過上正常的帝王生活。

反常就會引發恐慌,從前朝到內廷不是沒有傳聞,說他和沈徽之間有著秘不可宣的關係。

聯想起最近一次見王玥,連一向大而化之的人都不免小心觀察著他的表情,一麵吞吞吐吐的勸誡,“你近來風頭是越來越勁了,前些日子和張吏書談起來,他說現如今外頭不知有多少人想走你的門路升遷,連西廠都成了搶手香餑餑……其實還不是因為你得萬歲爺器重。可早前我就和你說過,這器重不見得能一直維係,高處不勝寒,三人成虎,這些道理你自然都懂,這會子鮮花著錦自是一堆人綜著,可要是哪天抓著一點錯,就是萬劫不複。到時候就是萬歲爺想護,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說句你不愛聽的,帝王家情義也就是那樣了,再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那李隆基不也海誓山盟過,話說得多動聽,到頭來馬嵬驛還不是一卷白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