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犯官家宅,查抄出的東西裏頭,有一幅時人推崇的平山畫作,溪山泛艇圖,此畫並非尋常之物,牽涉出不久前順天府接手的案子。一名盧姓商人狀告,有人指使家奴巧取豪奪,為奪他收藏的幾幅丹青,不惜害得他幾近家破人亡。而那畫,據盧姓商人說,正是為搶了去賄賂一個當朝權貴。”

沈徽聽到此處,鳳目裏閃過森森寒意,“你隻明說,那人是誰?”

蔣錄頓了頓,像是有意,又似是無意地掃過禦座旁端立的人,“正是提督太監林容與。”

話音落,有內侍突然急急來報,說太子殿下此刻正在殿外脫簪戴罪,並命他轉述言語至禦前,“稟萬歲爺,殿下說,詹府一案牽連愈廣,如今連……連林太監亦牽扯其間,怕是內中有誣陷之嫌,林太監一向奉公守法,不曾行絲毫有違國法綱紀之舉,此事必有蹊蹺,請萬歲爺明查,還林太監一個公道。”

太子的回護之言,充分激發了刑部侍郎滿心不忿,他立刻梗直了脖子,據理力爭道,“皇上,那證詞乃是千真萬確,臣會同順天府尹連夜再審過了那商人。且旁的不說,單隻區區一個商賈,如何能將內廷中官姓氏名誰說得一清二楚。其人因此被害得家破人亡,定然是親耳聽聞犯官家奴,言語中提到過林太監,事關重大,還望皇上下旨徹查。”

“親耳聽見,倘若是故意說給他聽呢?”回答這話的不是麵沉如水的皇帝,而是麵上波瀾不興,站姿筆挺的提督太監,他忽然出聲,嘴角漾起一抹事不關己,從容淡漠的淺笑,“林某想不出為兩個詹事府府丞,何需如此大費周章,又何必非要借他們的手,才能拿到我想要的東西?林某和這兩個人少有往來,不諱言的說,外頭人如今也都清楚,便是要來投我,也須先知曉林某門下規矩才行。”

他毫不遮掩,坦蕩的說出來,蔣錄不禁一怔,旋即也明白他的意思,林容與的怪癖他早有耳聞,絕非油鹽不進,於合情合理的場麵下,金銀財帛都不會推拒,惟有丹青翰墨,是堅決不受的,可那盧姓商人的供狀還在他案頭擺著,想了想,蔣錄昂然道,“廠公權傾內外,向來無人敢指摘,東宮之人亦久聞廠公威名,隻是得意太久一時忘了規矩,有恃無恐也未可知。”

這話敢當著沈徽的麵說,也不知誰才是真的有恃無恐,又或者,是利誘太過豐厚,讓人實在無從拒絕?

沈徽滿臉不耐,斷然道,“此案必是要審清楚。那二人若是說謊,當為欺君!朕明日便即啟程,離京期間,著刑部將他二人仔仔細細審問,待朕回鑾,務必要審出個結果。”

蔣錄不敢猶豫,忙欠身領命,可等了半天,皇帝再沒有別的吩咐,他瞥一眼容與,不得已咬牙堅持道,“隻是提督太監身份不同,按說刑部卻也不便審問,可臣以為林太監雖不能說是待罪之人,但總有嫌疑未曾洗清,若是明日陪侍皇上一道前往祭天確是不妥。一則,這傳出去,難免讓人覺得宮規廢弛。二則,祭天原有敬告上天之意,倘若有品行不端者侍奉禦前,隻怕屆時會有違天意。”

好一番冠冕堂皇言之鑿鑿的說辭,想來就是沈徽此刻也不便公然拒絕。容與在心內冷笑,太子選在禦駕即將離京前夕發難,自不在於想要立刻降罪,而是意在將他留在京裏。

沈徽沉吟良久,頷首道,“事情既牽涉他,朕可以廠臣留下,靜待刑部查明真相。”捕捉到蔣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他繼續道,“在此期間,林容與且出宮休養,不必在內廷當值。任何人不準以查證理由召見,不許踏入他居所半步,他的事隻有等朕回來才可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