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當他氣急敗壞地急於發泄怒火的時候,季先生也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
而比那張臉更絕然的,是季先生的心。
仿佛冰凍著的,從未融化。仿佛沉睡著的,從未蘇醒。仿佛隱藏著的,從未暴露。仿佛偽裝著的,從未揭開。
從未給他看到那真實的一麵,究竟是怎樣的。
季先生仿佛給自己築了層繭,將自己包裹在其中。
將軍法、規矩、倫理、道德之類的大話空話橫亙在兩人之間,當做一道牆壁,將他隔絕在牆壁的這邊,隻能遠遠看著。
看著那邊的人兒,獨自哀傷,獨自沉悶,獨自承受,獨自折磨……
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呢?是不信任我嗎?還是覺得我……沒有分擔你的痛苦的資格?季先生。
陳博涉一聲從未經曆的挫敗,仿佛在季先生這裏,全部都經曆了一遍,令他痛苦的同時,卻不知該如何對處。
束手無策。
*
說話間,門外邊興求見。
陳博涉作為實質上的一國之君,不能如此失控,也不能如此狼狽。他深吸一口氣,揮了揮手,“請季先生先去偏房回避一下吧。”
季先生才剛剛回來,還是不要和邊興見麵的好,省得邊興再對季先生問東問西。
邊興進來的時候也是進門就謝罪,“屬下辦事不力,又中了埋伏。二百兩黃金全部被劫走,但殷將軍……沒有救回來。”
跟之前季先生所說的情況一樣。陳博涉抬手示意邊興站起來,“錯不在你,是我輕信了。”
“將軍,”邊興還是一臉愧疚,“他們對山中地形了如指掌,我們入山之後完全無法采取主動,一路被他們耍著。後來錢被劫了,人卻沒找到。等到之前囚禁士兵的地方一看,已經無人留守,看來隻是一個臨時的住所。”
陳博涉聽著邊興的陳述,若有所思。
“他們是樺國的人嗎?還是山匪?”邊興問。
陳博涉皺了皺眉頭,“恐怕沒有那麼簡單。”但季先生一定知道什麼。
邊興走後,陳博涉叫了雲霽出來。
雲霽方才去偏房回避的時候並沒有走遠,清楚聽見了邊興的報告,也證實了之前的猜測。
看來仇正,確實是想自立的,而殷辰,應該已經被他勸降了。
以仇正對人心的把握程度,製造個宣國不願出更多贖金贖回殷辰的假象,簡直易如反掌。殷辰既年輕不懂人心,又是個武將不善揣測,這麼聽著的話,應該會相信自己是被陳將軍舍棄了的。
“為何季先生會知道邊興此番不可能成功?”陳博涉又問了一個他無法回答的問題。
“得到了密報。”雲霽搪塞。
“原來季先生居然有眼線,”陳博涉道:“我真是小看你了。”
“那個綁匪恐怕日後會對將軍產生威脅,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與樺國的戰爭,”雲霽試圖轉移話題,“若是與樺國一戰贏了的話,邑國應該也會歸順。屆時將軍將一統北方。”
但陳博涉顯然不想讓他就這麼將話題轉移了,“先生既知道綁匪的真實目的,邊興付贖金的時候明明在場卻又假稱不在場,現在無論如何問話都不肯說。所有我能想到的原因的,都指向一點。”
“先生,會不會跟綁匪,是一夥的?”
雲霽愣住了,他沒想到陳博涉會有這個猜測。但回頭一想,陳博涉的猜測卻又是絲絲入扣,合情合理,就像陳博涉當初猜到了,丁朗府中的那個小胡子道人,是他假扮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