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止住了咳嗽,說出了這個請求。
陳博涉沒有為難他,倒是一副體諒的姿態,“是在下失禮了,聽了邑國的事情,難免有些好奇,讓先生講了許多。不知先生正在生病,實在是多有得罪,來人啊,送嚴先生出門。”
陳博涉就這麼爽快地讓他走了?
雲霽有些遲疑地看了陳博涉一眼,又怕被看出什麼異樣,急忙起身告辭。
陳博涉也起身做了個恭送的手勢,一派主公之姿,不露絲毫的破綻,隻是不經意有些上揚的嘴角,和眼裏確鑿的目光,卻是似乎明白了什麼的樣子。
但明白歸明白,卻沒有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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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霽的心裏剛剛還咯噔了一下,有不好的預感,想著陳博涉下一步就是要拆穿他,自己的偽裝馬上就要包不住了。
但陳博涉偏偏沒有進一步逼問下去,偏偏放他走,偏偏就這麼將話題停在了半空中,不知要做怎樣的了斷。
他以為他對陳博涉有足夠的了解,但陳博涉的每一個舉動卻又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以為陳博涉是體貼,是關心的時候,陳博涉卻是在觀察,在試探。
他以為陳博涉嗬嗬一笑,不予理會的時候,陳博涉卻是放在了心上,隻是暗藏在心底而已。
這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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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中那個男人的江山是怎麼丟掉的?可不就是因為子嗣的問題嗎?
當年皇後陷害他而遭滿族滅門,太子被廢,武孝帝又因為寵幸他而再無子女。
立儲之時,放眼整個後宮,竟隻有兩兒一女,這子嗣的數量在舊朝曆代的皇帝之中,都稀少得絕無僅有。論輩分,論排位,也就文弱的文孝帝勉強能立。
所以文孝帝,這個無論才能、誌向和體力,都弱弱不堪的皇子,被百官奉為唯一正統,成了舊朝唯一的繼承人。
文孝帝繼位之後,果然昏庸得一塌糊塗。對外一再退讓、割地和賠款,對內隻有盤剝、鎮壓和享樂。
武孝帝橫刀立馬打下的萬裏江山,在五年之內被他敗了個幹淨。
雲晗昱當時眼見著舊朝在昏庸的政策之下,一天天地衰敗下去。
朝堂之上宦官和外戚輪流主政,大臣之間黨爭不止,紛爭不斷,公私不分,黑白顛倒。
武官不領兵、練兵、帶兵打仗,卻隻想著盤剝軍餉。文官不謀政、議政、剛正朝綱,卻隻想著買官賣官,還覬覦國庫。
宦官和外戚更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使得政令朝令夕改,常常還未傳出都城便被一紙新令給取代了。
文孝帝對於這樣混亂的局麵不僅是束手無策,還采取了逃避之姿,恨不得將所有的事情都甩給自己的母親琬貴妃去解決。
舊朝江山飄搖了五年,轟然而倒。
北蠻入侵之後,更是采取了民族分治、人分三六九等、改宗法、改文字等不得人心的政策,使得全國各地,群情激憤,各地豪強紛紛揭竿而起,天下七分,亂世開始。
這一切的一切,歸根溯源,都是他這個男妃的錯。
如果當年,那個男人沒有遇到他,沒有將他納入後宮,沒有愛上他,沒有獨寵他一人……而是廣播龍種,雨露均沾,留下諸多子女的話……舊朝的江山應該便能守個千秋萬代的吧。
所以這一世中,怎麼可以亂了規矩,重蹈覆轍,搞得君不君,臣不臣的呢?
既然是陳博涉的父親嘔心瀝血,甚至犧牲了妻子而打下的萬裏江山,陳博涉更應該子承父命去堅守,去完成陳元敬一統天下,匡複舊製的誌向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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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霽的鼻子有些發酸,不知是凍得,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他深吸了一口氣,讓凜冽的空氣充斥著他的肺部。
“將軍切不可重蹈舊朝武孝帝的覆轍,愛美人而不愛江山。”
他轉過身來,平靜地講著。似乎在講一段前朝往事,野史典故。仿佛在講著一段其他人的事,一個妖孽禍國,男妃恃寵而導致國運衰敗的故事。
“你已經繼承了你父親的事業,將來你的兒子勢必也會繼承你的事業。為大統,為天下,為正義,為道理,你到時候就應該考慮娶妻生子,考慮子嗣和江山傳承的事宜了。”雲霽語重心長地說著,這是他為謀臣,為良臣的立場。
他既然將自己的失敗這麼赤/裸而直白地說給陳博涉聽了,隻希望他能明白,能夠勵精圖治,不要重蹈覆轍,不要荒廢了事業。
但陳博涉卻並沒有因為他的說服而安分起來,反而覺察到了他話中有話,而靠近了一步,變得咄咄逼人,“先生,是不是覺察到了什麼?還是說……明白了……在下的心意?”
雲霽被他盯著又心慌了起來,急忙避著他道:“什麼明白不明白,我不過就是講個舊朝昏君的教訓,來點醒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