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鈴很開心,因為她似乎做成了一件事。

是的,她做成了。

嶽知湖伸手拉起林楚的左臂,紗袖輕落直到肩膀,一隻碧眼金雕紋身正正刺在林楚雪白的肩膀之上,靛青的顏色,稱著雪白的皮膚,再說神馬都沒用了!這是金人的標致!金人的圖騰!碧眼金雕!就像大漠蒼狼,關北雄鷹一樣清晰而震撼。

在場的所有人都傻了。

鄔鈴一直盯著魯源肆,他臉上的表情,叫不可置信。

“何大人……”嶽知湖的臉一如冰霜。

何耀庭嘭地跪了下來:“嶽大人明察,此人……此人……”他說不出來林楚不是刑部的婢女,因為到現在為止林楚的刑部腰牌還掛著,隨風蕩了蕩。

“我大宋與金國勢不兩立,何大人是否可以解釋一下,這個女子為何能經過層層篩選進入刑部伺候?”嶽知湖的話仿佛鋼錐一般,聽得何耀庭哆嗦起來。

“下官……下官實在不知。”何耀庭抹汗道。

“那丞相大人知不知道呢?”嶽知湖轉向魯源肆,刑部一直就像魯源肆手裏的一柄□□,幾乎是威脅著每一個朝堂之人,讓魯源肆囂張跋扈,肆無忌憚,為所欲為。

現在這杆槍的槍頭,鈍了。

“嶽大人認為老夫該不該知道呢?”魯源肆笑道。

鄔鈴心中一緊,魯源肆這個老奸巨猾的家夥,說這話是要翻臉嗎?一心隻想著兩國交戰之際,刑部查出金國奸細這件事,何耀庭和魯源肆都難辭其咎!鄔鈴卻忘了,這是在刑部!魯源肆的地盤,若是他真的翻了臉,自己和嶽知湖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

現在,配殿的院子裏迅速站滿了刑部的長吏,火光之下,魯源肆的目光已經發生了變化……

危險就這樣一觸即發地來了,鄔鈴深深感到自己又冒失了!似乎從她來到嶽家就一直在冒冒失失,她有些後悔將嶽知湖引回來,讓他發現林楚的秘密,當然這個秘密是蒙真告訴她的。

蒙真曾在夜裏,看到喬裝而來的林楚偷偷給關在刑部大牢的金國俘虜送東西,之後那個俘虜就自決身亡了。而一個金國的奸細竟然能這麼堂而皇之地進入刑部大牢,可知刑部中自有不幹不淨,通敵之人。

“嶽知湖殺了你,你不恨他嗎?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鄔鈴問蒙真。

蒙真搖頭:“殺我的不是嶽將軍,是仇恨,是國仇家恨。蒙真投了嶽家軍,雖是在二將軍麾下,但是蒙真見過嶽將軍在戰場上的風采,那樣神采奕奕,若天神一般,蒙真隻有欽佩,沒有恨。”

有風自南邊來,正是春夏之交,南風溫潤,吹在臉上卻不那麼和煦。空氣冷凝,鄔鈴在相持的局麵之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威壓的氣場,如此讓人煩悶。

月色之下,嶽知湖麵色無晴無雨:“丞相大人,這是做什麼?”

魯源肆微微一笑,眼中一縷寒光在夜色之下格外明顯,看得鄔鈴一陣顫栗。

“發現了金國的奸細,這可是大事,自然是派人來查。”魯源肆似乎並不緊張。

嶽知湖點頭:“在下倒是覺得,將此事交給大理寺更合適。”

魯源肆轉了轉眼睛:“本相要是覺得……不妥呢?!”

一邊兒的何耀庭站了起來,身邊一眾人等向這邊靠近。

鄔鈴緊張得要死了!忙靠近了嶽知湖,若是衝出去,自己至少不能成為他的負擔或者人質,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緊他,盡自己所能地跟緊他。

嶽知湖笑了,一字一句道:“刑部在此事上難辭其咎,交由大理寺乃是正理,丞相大人想來比知湖更知法度,為何覺得不妥?”

魯源肆盯著嶽知湖,足有半分鍾的時間。這半分鍾裏,鄔鈴聽到院子外麵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這樣聽來,竟是有更多的人在聚集,魯源肆難道要在這裏動手除掉嶽知湖?

“嶽將軍武將出身,手握大宋兵權十數年,難道不知道妥與不妥,其實很多時候不在一個理字,而在一個時勢,在一個強字,嶽將軍,是也不是呢?”魯源肆捋了一下整齊的胡子,意味深長地道。

鄔鈴看到嶽知湖的眉心跳了一下。

“丞相大人就用這幾個人,來跟知湖說‘不妥’二字嗎?”嶽知湖的聲音在鄔鈴聽來有點勉強。

同樣聽出了嶽知湖的勉強,魯源肆笑了,這笑聲堪稱狂妄:“樞密使啊樞密使,兩軍陣前,敵兵無數都困不住你嶽知湖,老朽有什麼本事能困住您?困得住你的,永永遠遠就是那麼一件事兒,那就是你對大宋的忠誠,如果說還有一件事兒,那就是,過世的嶽夫人了,老夫猜得沒錯的話,將軍身邊這位娘子,便是蘇家二小姐吧,將軍可是要照顧好小姨,不然夫人泉下有知……”魯源肆的臉有些尖,看起來真的有點像隻狐狸,現在笑起來更像。

身邊忽然多出很多拿著弓箭的人,而剪頭無一例外地紛紛指向鄔鈴。

這是怎麼說的?鄔鈴想,怎麼忽然之間自己就成了“眾矢之的”這句成語的主角了?頗有點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意思啊!不能判定作為鄔鈴的自己會不會真的死,但是這麼多箭,無論哪一隻嶽知湖沒擋住,插在自己身上,蘇佑冬可就真都夠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