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越走越近,他覺得壓抑,壓抑的不隻是他,還有低低嘶鳴不住跺蹄後退的胡馬。

“你到底是誰?”氣急敗壞,莫名的恐懼讓他不能像剛才一樣安然待著,唯一能想到的是縱馬衝出去,用槍打破這種恐懼。

隨風而散。你見過隨風而散嗎?

好像空氣就是鋒利的刀刃織成的紗網,挈裏高喊著衝過來,就在這個人並不算快的腳步之前——隨風而散。如同砂礫,不是,砂礫還有形狀,挈裏就像風,吹過無痕。

所有的人都覺得這不是真的,這是幻覺!恐懼一瞬間戰勝了所有的勇氣,沒人敢動。

隻有鷹眼阿諾不在意,征戰日久,什麼奇事沒見過,怎麼會在意這孤身一人,自己身後是赫赫大軍!

再一次舉起了弩,瞄準!

弩鋒幽綠。

盡可能地瞄準,追蹤著這個人的腳步,目標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目標會越升越高,為什麼高過了自己的頭頂?

當阿諾發現自己也被任抓住衣領高高舉起來的時候,最後聽到的聲音是自己兵士慘烈的呼叫!

照自東方的春陽明媚得刺眼。

碎!

在一片刺眼的光亮之中,鷹眼阿諾被舉起,迅猛而下!像一隻盛滿了血液的皮囊,帶著飛濺的血花兒,帶著無數的皮碎,濺起一片腥膻……

鷹眼阿諾,被摔碎在了一塊突出地麵的碩大石塊兒上。

嘔,吐,被濺到血塊兒的士兵們開始嘔吐,綠色的膽汁流了遍地,他們被嚇破了膽,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潰退在被沒有嚇死的人中展開,好像躲避瘟疫一般,爭相跌撞地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賀連!”一個護青人捂著胸口指著一身白衣,滴血未沾的賀連,“你闖大禍了,今日,今日阿諾本該破城,傍晚時分和嶽家軍在郎水大戰,你……你等著,閻君不會饒了你的!”

賀連看著他:“嗯,我等呢。”邁步而走,賀連不想再理會這些。

抱著守城躍上城牆,賀連給每個人都係上一根梵絲,讓他們記得自己的英勇,記得他們鮮血,就是沒必要記住賀連,沒必要記住程荼。

係到黃久銑的時候,賀連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梵絲,讓一些藍色的光彩散落:“孫夫人說得對,你妻子為了女兒不受傷害,所以才在路上標下痕跡,引來追蹤的金兵,他們都可以原諒她。但是我不行!她出賣了我的程荼,我沒有這麼大方……所以別人不記得這件事,你們夫婦要記得。”微笑轉身,賀連一躍而下,走到程荼的身邊。

程荼使勁閉了閉眼睛,睜開來賀連還站在自己麵前看著自己笑,周圍沒有別人,程荼……把手腕伸了出來。

暢然而笑,賀連摸了摸程荼的頭。她剛才看自己將所有人都定住了,然後一個一個在他們的手腕上係梵絲,以為自己下來也會對她這樣做。

“不必了。”賀連道。

“哦。”程荼把手握在一起,轉著大拇指,“那個……賀連先生。”

賀連一笑:“不是,我不是神仙,不會撒豆成兵,不會點石成金,我剛剛是殺了阿諾,不過方法你不用知道。城牆上的人我消除了他們一部分的記憶,他們不記得我也不記得你。”

程荼“驚恐”地看著賀連,自己想什麼他都知道:“你還說你不是神仙?你就是的!”程荼急道,“能知道別人想什麼,能救人,能愈合傷口,還能擊退金國大軍,你說你不是神仙?”

“也行吧。”賀連點頭,程荼看起來很高興,自己就當一次神仙吧。

“那賀連先生是上天派來救苦救難的吧?”程荼雙手放在下顎前,一臉小祈求。

強忍著不願意承認又不得不承認的嫉妒,賀連語氣多少有些冰冷:“程荼……我說過,柳忠誌已經死了,你求我也沒辦法帶你見他。”

賀連覺得自己說得很認真,很可信了,可讓人哭笑不得的是——程荼不信,仍舊一臉小祈求地看著賀連。

受不了這樣的眼神,賀連覺得自己是不是要瘋了。

“好吧!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就帶你去見柳忠誌。”最後的最後,賀連歎氣道。

“嗯嗯嗯。”程荼點頭像搗蒜。

賀連現在充滿了挫敗感,經曆了這麼多事情,原來隻有自己發生了變化,徹頭徹尾的變化,可是程荼始終沿著她自己的路在走,似乎絲毫都沒有受到影響。

他有我帥嗎?賀連看著程荼,用眼睛問她。

他有我厲害嗎?賀連在原地轉圈兒。

程荼看著賀連轉圈兒,幾次想說什麼都插不上話,隻好閉嘴。

“走!”賀連本不想讓她知道一切,隻想讓她自己慢慢忘了柳忠誌,慢慢愛上自己就好,可是現在他一分鍾也不想等了!自己和程荼明顯不在一個節奏上,這很折磨人,非常折磨。

夜半芙蓉城。

黑暗與遍地水沼蓮花,幽暗若冥。

“這是哪兒?”程荼蹲下來看著沒有風自己搖曳的蓮花兒。

“夜半芙蓉城。三界之外。”賀連道,“別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