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榻上重傷昏迷的次子,白毅傑麵上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懊悔與不舍。

雖知人在江湖,便難免遇著這等生死交關的情況。可冽兒會受如此重傷,又何嚐不是他的責任?若非他察覺不對急急趕至,冽兒隻怕便要……

當時他雖仍強自冷靜著傳音急喚以免次子的苦心功虧一簣,可瞧著冽兒中劍倒地、而那蔽日還妄圖再下殺手之際,心頭的憂切與憤怒便再難按捺,讓他終於是失了自製地一掌斃了對方。

隻是,人雖順利救下了,可那傷,卻仍是教作父親的他一陣難受。

一個抬手取下了次子麵上易容的假臉,那隨之顯露的蒼白容顏教他瞧得心頭一痛,有時候竟憶起了多年前妻子亡故後、才不過九歲的次子獨自撐過種種痛苦重新站起時的情景。

如今雖已是十年過去,次子也已由當年的稚兒成長如此出色的青年。可那肩上所背負著的痛苦,卻始終未曾消減。

有時,他甚至會想:冽兒是否正是靠著那份痛苦、那份自責,才能撐過一切、硬逼著自己活了下來?

每每瞧著冽兒如此逼迫自己,白毅傑都有種想叫他別再惦記報仇的衝動――畢竟,比起緬懷已經逝去的人,更重要的,是好好把握與仍然活著的親人們相處的時光。他已虧欠這個孩子太多,又怎能忍心瞧著他為了山莊、為了報仇而如此犧牲自己?

可盡管心下有此想法,白毅傑卻終究沒能將之說出口――原因無他:以冽兒的性子,就是說了,他也多半是聽不進去的。

也因此,自己所能做的,也隻有盡可能的支持、守護他而已。

望著、望著,不覺間,雙眸已是微濕……他帶著幾分不舍幾分憐惜地抬掌扶上了次子過於蒼白得到臉龐。那承繼了妻子與己身一切優點的容顏此刻正帶著深深疲憊和幾分難受,讓人瞧得更覺椎心……

“……爹?”

便在此時,細若蚊鳴的一喚入耳。白毅傑聞聲劇震,定睛一瞧,隻見次子雙眸淺睜,雖仍顯得相當迷茫,卻已是實實在在地張了開來……他心下大喜,連眼角的淚水都來不及擦便急急一喚:“冽兒!”

隻是這一喚方脫口,便因以及了次子如今的情況而勉強自己穩下了心緒。

知道次子並未真正清醒,輕撫其容顏的掌溫柔依舊,他微微一笑。

“爹和東方煜都沒事,計劃一切順利,你的身分也沒泄漏。不要多想,好好再歇一會兒吧。”

他素知次子性格,故開口便簡單交代了一番以安這孩子的心。

聽他這麼說,神智仍有些迷蒙的白冽予輕點了點頭後,便仿佛安心了似地再次闔上了雙眸。

逐漸轉為平穩的吐息昭示著青年已又沉沉睡去的事實,睡容卻已由先前的疲憊轉為安詳。

瞧著如此,白毅傑雖仍難免憂慮,卻也多少放心了些……又瞧著次子的睡容好一會兒後,他才有些不舍地送了手。

冽兒既已再次睡去,沒讓人通知東方煜也就不算食言了吧?

於心底找了個理由說服自己後,他將麵具重新戴回了次子麵上,轉身離開了廂房。

***

待到白冽予真正轉醒,也已是兩天後的事了。

睜開雙眸之時,父親憂喜交集的麵容及身上不時傳來的痛楚讓他一瞬間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纏綿病榻的日子。可父親略顯斑白的兩鬢,卻讓他在微微昏沉中憶起了昏迷前的一切。

他中了蔽日一掌後,又被尚未死透的劍童刺了一劍。過重的傷勢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耳邊雖接連響起了熟悉的呼喚,可當時的他,卻已再無餘力分辨、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