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海洋說:「大工程,墓道裏可能堆了幾萬斤木炭。」
「啊?」夏明若說:「沒有填土?」
「有,但夯土隻占一小半,餘下全用木炭、碎石湊數,這說明墓主是草草下葬,草草掩埋。但也不是壞事,比較好挖。」楚海洋拉著他的手往工地上走。
鐵絲網外麵照例站滿了村民,鐵絲網裏發掘隊也圍著同心圓,圓心就是墓道口。
墓道口架著絞車,絞盤吱呀呀轉,纜繩拖著小鏟車往外運送木炭。在墓道裏作業的是幾個考古隊員和十來個部隊戰士,老周隊長蹲在邊上,穿著件爛得跟雞叼過似的破背心,扯著大嗓門喊:「注意安全!!」
他看見楚海洋,焦急道:「哎喲怎麼現在才來!快準備準備我們一起下去!」
楚海洋連忙脫衣服卷褲管。
士兵班長正滿頭大汗地推絞盤,看見了便說:「啊?底下還缺人?那這樣……」
他環顧四周:「趙解放!」
「到!」
「還有王忠國!你們下去!」
「不用不用,」老頭擺手:「其實是要挖到天井之間的過道了,這種過道特別容易坍塌,尤其是抬石頭時又震動了一下,非常危險,必須先搞支撐,這個事情隻能我們來。班長你快提醒戰士們,一旦發現過道券磚,立刻退回來。」
班長顯然沒聽懂的啥過道的啥券磚的,糊裏糊塗照老頭說的喊話:「挖到磚頭——!人就出來——!」
一會兒有人回話:「磚頭——有磚頭了————」
楚海洋舉起支架說:「好了,我下去了。」
夏明若跟著他。
楚海洋回頭威脅:「塌方把你埋裏頭。」
夏明若隨口說我不下去才會塌方哩,便和周隊長一起扛著架板往墓道裏走。
墓道口大約一米八十寬,若不是後來破壞,長度也應該在十米以上。因為在兩壁都發現了壁畫,所以各自留了十厘米的保護土層,等到再下掘一段後,方可以用細竹匕剔剝靠近壁畫的積土。
墓道裏昏黑而悶熱,先下去的考古隊員正在券拱前等著他們。
「咳!」周隊長卸下裝備:「這才是第一過洞呢,往後還有,來,幹活!」
幾人便在狹窄中縮手縮腳組裝支架,扳手聲榔頭聲不絕於耳。
局限於人力、財力和物力,考古隊發掘墓道采用了打洞的手法,就像是按照原先的痕跡把一條堵塞了的地道再挖出來,這當然比整體揭頂節約了大量工時,但也增加了塌方的風險。
好在人各有擅長,比如大叔擅長打洞,夏明若奇跡般的擅長做支架,他所找的支點永遠是最準確且最能著力的。
楚海洋甘拜下風,表示這就是十九年來,夏明若小朋友在無數次投機取巧、避重就輕中所練說的過硬本領。
挖掘,支撐,再挖掘,再支撐。
過道,天井,天井,過道,不到二十米的墓道整整挖了一個星期,這個速度稱為蠶食毫不過分。
這期間小史一次都沒能往工地去過。
(「老師!」史衛東抱住老頭的腿嘶聲道:「您把我喊來!不隻是為了做飯洗床單搓您的臭襪子的吧?!」)
每個象征庭院的天井兩壁正中都各有一小龕,龕裏有的是男女侍者陶俑,有的是珍禽異獸,當清理到第五天井時,眾人大為興奮,因為墓門就在斜下方。
透過封門大石的縫隙,看見墓門由兩塊整幅巨石鑿成,正麵刻著菩薩立像。菩薩腳踏碧波,頭頂佛光,以手結印,裸足,麵如滿月,肌體豐盈,神情溫柔恬淡,隱隱已是初唐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