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段(2 / 3)

「你懂什麼?!」大叔憐愛地撫摸著懷中那隻醬菜缸,然後對林少湖諂笑:「吃什麼?」

有什麼吃什麼。反正什麼都是辣的。

林少湖從第一口就開始嗆咳,咳了五分鍾還沒能咽下去。

「經不起考驗!」大叔搶過他的碗:「拿來給我!」

碼頭上濃霧彌漫,小食攤子就擺在江灘上,來來往往得挑夫棒棒,赤膊光腳,精瘦而健壯,他們紮著麻繩,提著扁擔,沿著濕滑的石階下來,向老板買上一碗酸辣粉,呼嚕嚕灌下去。發一頭大汗,酣暢得很。

大叔坐在一條三腳板凳上依樣畫葫蘆,自我感覺豪爽極了:豹子直噴粗氣對林少湖張開嘴。問在不在?舌頭還在不在?林少湖斜斜看他一眼,豹子打個激靈,躲到大叔身後。

小食攤老板說:「霧散了,快開船咯。」

林少湖迎著江霧,看見隱隱綽綽得山城,感慨說水墨畫般。

大叔說:「你看是潑墨山,當年我看,可是生死場。」

林少湖問:「你來過?」

「抗戰,」大叔說:「南京淪陷後,師父帶著我從水路逃到重慶,結果一來就趕上大轟炸。但時也是夏天,我們坐著一隻小舢板,在江中心團團打轉,就是靠不了岸,頭頂上日本人得飛機隆隆作響,船艙裏淹著混沌的江水,老弱婦孺,哭成一團,這份絕望與生不如死,你們總算是不用體會了。」

「唉!」大叔長歎:「過去了!毛主席說:俱往矣!」

「我說,」林少湖審視著他,然後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大叔啪一個敬禮:「報告警察同誌,我是夏明若的舅舅。」

「報告夏明若的舅舅,我是忤作,不是捕快。」林少湖是何等人物,早八百年心裏就有數,便笑著說:「你們到底是要去哪兒?」

「和你去一個地方,雲南。」大叔舉起他的醬菜缸:「我的徒弟笨得很啊,看不出這是元代的東西。雲南深山裏也有這麼一個東西,叫我 朝思暮想。」

「太子墓裏就沒有嗎?」

「有,」大叔說:「但我不能拿。還有,那是太子墓。」

「我看了報紙,據說是親王墓。」

大叔搖頭笑:「這幫考古的!這肯定是李老頭子說的,他那老學究不會說這麼沒譜的話。」

林少湖凝視他:「你知道是誰?」

「我知道。」大叔說。

「是誰?」

大叔說:「去看墓誌。」

「沒有挖到墓誌。」

「哦!」大叔猛拍腦袋:「想起來了!墓誌被我藏起來了。」

「啊?!」

大叔一臉淫笑:「就在我挖的那個橫洞裏,一塊一尺來方的青石板。」

「你這個人……」林少湖喃喃。

濃霧初散,絲絲陽光透下,雄壯的川江號子響起來,大叔仍然抱著醬缸:「少湖,相識一場,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少湖點頭。

「墓誌的事等十年再說,」大叔說:「等我死了。」

「什麼?」

「行不行嘛?」大叔抱缸做可愛狀。

林少湖說:「你虧心事做多了吧?」

大叔歎口氣:「挖來挖去,挖了自家的祖墳,你說虧不虧心?」

林少湖剛想說話,大叔擺擺手:「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我家那個祖上,正好事反動標兵,革命對象,是一定要被釘死再恥辱柱上的。咱們祖國呀,可能真是走了彎路,幾千年前的孔子,照樣被拉出來批爛批臭。現在我那祖上翻案還太早,還是可能會連累那些做學問的人。」 ▓本▓作▓品▓由提▓供▓線▓上▓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