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陽從小由自己母親教琴,其實琴技在許多人之上。這樣的曲子她將學琴的時候就會了。於是遲疑道:“這曲子我會彈。”
“不。”溫青梧按在琴弦上,一掃,琴音流瀉而出,緩緩道:“你不會。”聲音緩緩,像是在說一件事實。並無斥責,更無譏諷之意。
城陽不禁開口詢問道:“為何不會?”
“你會琴技沒錯,但你不能彈情。”溫青梧說著,停下手中掃過琴弦的指尖:“所有的樂聲,都是為了傳遞琴者的情義。悲傷訴說之情,痛苦絕望之感,或危機四起之意。
好了,你且聽好。”
說著,溫青梧撫上琴弦。
如今知曉這十指竟然會自己都不會的殺伐之術,她是定然不敢選那些有淩厲之感的曲子了。其他的,一般都偏簡易。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遊。……
琴聲悠悠,穿過教坊回蕩在雨幕之中。
……
……
李柯掛了牌子,無所事事的在值房裏坐了會兒。外頭傳來第一聲琴聲的時候,他便起了身。走到廊下拿著油紙傘走了出去。
不同於外朝官員,李柯進入內宮還是方便許多。走到教坊門口,李柯收了傘。教坊司眾人見到李柯過來,嚇了一跳,紛紛要行禮。
李柯抬手阻止,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眾人會意,也不再出聲,紛紛蹲身行了禮便退下。
李柯沒走進去,而是收了傘,站在教坊門口,看著雨幕重重的天際。認真聽著裏頭的琴聲。
屋中眾人聽得紛紛入神,高陽趴在桌子上,閉著眼睛早丟了魂兒。城陽撐在琴案上,亦是聽呆了。
文成坐在溫青梧旁邊,靠著旁邊的博物架,出神地瞧著屋子。
一曲作罷,溫青梧第一個轉頭看向蘇錦禮,本想跟她說笑兩句,卻見她正坐在自己旁邊的椅子上,望著窗外的雨幕,一雙眼睛盡是淒切,化不開的悲傷宛若粘稠的糖漿,幾乎將人淹沒。
溫青梧一驚,她從未見過蘇錦禮這樣的神色。
“都聽迷了麼。”驀然之間琴房門口傳來聲音,打斷了屋中諸人思緒。
溫青梧跟著眾人一起回頭,看著從琴房門口走來的李柯,起身行禮。
“這世間之美,莫過於妲己西施之姿;這天下琴聲,就莫過於溫堇則的了。”蘇錦禮看向李柯,說道。
溫青梧轉頭看了眼說話的蘇錦禮,見她神色已然恢複正常。
“我聽太子說,太子妃娘娘成日來這教坊,莫不是就為了聽溫才人的琴聲罷?”李柯走到溫青梧正對麵,低身衝著琴一掃:“這琴一點兒都不好。”
的確很一般。溫青梧扁了扁嘴。
“她的琴聲難聞。托了城陽的福,我也能每日來蹭著點兒聽聽。”蘇錦禮說道。她每日都來教坊司,可不就是為了聽首曲子罷了。
“十六呢?”李柯轉頭看向城陽:“你好歹學了這麼久,彈得如何了?”
城陽一聽李柯問自己,就喪氣道:“往日我一直以為自己彈得很好。現在才知道,比起真正彈得好的,自己就是小兒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