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盛世繁華,字也崇尚繁華。或飄逸無形,或灑脫無羈。
這字並沒有這些縹緲的東西,而是隱忍的束縛,和堅定的規整。魏徵想起年輕時,自己的先生曾說過自己的字,不飄逸也不灑脫,卻勝在內斂而自製。像是暴風雨中的寧靜,含著一腔熱血無處發揮時,那些鬱留在心中的克製。
魏徵從來相信,字如其人。他的字,一直不受世人所愛。但相較於其他繁華秀麗的自己,他更喜歡自己的克製。
這些年,因為皇上也喜歡華麗好看的字跡,天下人皆是趨之如騖。甚至好幾個官員便是因為一手好字得寵。比如現在的右仆射褚遂良,便是因為一手好字,才被皇上偏愛。
那樣好看的字,他這大半生也看了許多。唯獨,從沒見過跟自己相似的字。他還以為,這個世間所有人都會隨波逐流,去寫大家都喜歡的字。
不曾想,一輩子沒見到,行將就木時,竟然偶然看到了一篇跟自己如此相似的字。
趙元等在一旁,見魏徵看了卷子半天都沒有說話,不禁有些急。心裏暗想,不會連魏大人也不認識這些字吧!要是這樣,就萬分尷尬了!他轉頭,想讓於立政開口問問。
可於立政正安靜地站在一旁,垂手不語。一臉淡定地等著魏徵看著試卷。
趙元就有些急,想了想,還是鼓著十二分的勇氣,小心翼翼開了口:“大人,這些字……”
魏徵的思緒被趙元的聲音打斷,他抬頭,看向趙元,伸出指尖點了點卷子:“這是誰的答卷?”
趙元被這突然的問,弄得一怔,然後趕緊道:“回大人,是宮中一個參加冬考的宮人的。”
“宮人?”魏徵不可置信,繼續問道:“女子麼?什麼名字?”這樣的字,竟然出自一個女子。若不是親耳聽到,魏徵無論如何也不會信。
每一份卷子收上來的時候,旁邊會有對應的名字牌。但他當時根本沒注意,所有注意力都在這份卷子上,還就真沒注意是個什麼名字!
趙元使勁兒想了想,支吾好一會兒都沒想出來,幹脆道:“大概是一個宮女吧,具體下官也不知。要是大人想知道,待下官回去閱完卷便告知。”
魏徵看著那試卷,沉默片刻。罷了罷了,能看到也是緣分了。可惜隻是女子,還是內宮的宮女,即使自己知道了沒什麼用,搖了搖頭,正準備說不用。便聽旁邊一直安靜的於立政道:“此人姓溫字堇則。並不是宮女,是今年冬考的唯一的一個宮妃,品階為才人。”
女子的名一般是外傳的,寫在牌子上也是字。
竟然是一個才人。魏徵訝然,原是一個小宮妃。他看著手裏的字,一個女子,竟然讓她有了年輕時那般相似的自我克製,以及不流於俗的感覺。
溫堇則?
是他想多了產生了錯覺,還是此人……魏徵想至此,長長一歎。就算此人不簡單,但又能如何?隻是一個內宮女子罷了。
可惜了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