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實在不多,很快收拾好以後,他在房間裏逛了兩圈。麵積真的不小,衛生間很寬敞,用的也是舊式那種帶著四隻腳的浴缸。他打開水龍頭,竟然真的有熱水,多少覺得安慰,這麼個冰冷不近人情的地方,總算有點人性。房間還帶著個陽台,不是很大,由仿古的黑色鐵欄圍著,他走出去做個深呼吸,順便放眼望去。他不知道原來車子開過了那麼大的一處庭院,錯落著種滿了各種高高的樹,矮矮的灌木,中間還環繞了一個不小的人工湖,起了風,水麵一層層皺了起來,腦袋裏仿佛給什麼碰了一下,某個畫麵瞬間即逝,他以為是反射了陽光的水麵,忽地刺了自己的眼。
走出房間,看見唐叔正在往樓下走,於是問道:
“唐叔,我能四處走走麼?”
唐叔似乎想了一下,才說“可以。”
走在院子裏的時候,那稍縱即逝的畫麵再也沒有出現,心胸之間的惆悵之氣卻遲遲不散。他在小路上漫無目的走著,不禁想起葉家小少爺,他依舊緊張,不知這人是否難相處,如果這份工作做不好,自己又要往哪裏去。上衣口袋裏的照片給再次拿了出來,上麵是一個少年彈鋼琴的側影,葉承安,雪白的燈光籠罩著他挺拔的背,他微側著頭,彈得那麼專著,而有時候專著是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美麗誘惑。顧展澎已經記不得這張照片的來源,他遺忘了太多自己的事情。
命運有一股多麼神氣的力量?陰差陽錯地,自己竟然要給夢中的這個影子工作,要與他每日麵對麵,要交談,要相處……顧展澎不知不覺來到水邊,波光灩瀲,在短暫的失神裏,隱約覺得背後有人注視著自己,他連忙轉過身。身後是那條小路,通向雪白大宅,那裏隻有唐叔跟葉承安,而此時唐叔正在不遠處把堆積的落葉掃在一處,那還有誰,從大屋的方向觀察著自己?三樓的天台,門是開著的,長長的窗簾被風拉扯著裏裏外外地飄,卻是空蕩蕩的。
晚飯的時候,唐叔生起了客廳的壁爐,加上餐廳裏低低懸掛著一盞桔紅的燈,屋裏總算有點溫暖的感覺。葉承安沒有下樓吃飯,他整個下午也沒有出現,唐叔說他在看書,在畫畫,就是沒有要求見他。顧展澎斷定葉承安肯定了解自己目前忐忑和不安,然而,他竟然故意地,要這種緊張的情緒再多折磨自己一會兒。
“少爺不舒服,不下來吃飯了。”
“哦,那我們要在哪裏吃?”餐廳布置得很正式,顧展澎肯定這裏不會是下人用餐的地方。
“在這裏吃就好,少爺不計較這些。我給少爺挑點他愛吃的送上去,你就可以吃了。”
大概在葉家做得太久,唐叔吃飯也很講究,一點聲音都沒有。吃過以後,喝茶的時候,才跟顧展澎說起葉承安。
“少爺身體不是那麼差,並沒有找看護的必要,不過我老了,有時侯照顧不周到,才找你來幫忙。這裏就我們三個人,你有事情可以找我商量,少爺平時都一個人呆著,沒叫你的話,你不要去打擾。你要出門什麼的,也得跟我說,車鑰匙在我這裏。”
“嗯,我知道了。” 顧展澎並不急於出門,外麵的世界對他而言,也是一片陌生,這寂寞冷清的庭院深處,反倒時而觸發他逝去的記憶。
夜半月明,照在床前,顧展澎不能成眠,他睜大著眼睛,看著外麵的月亮,努力算著今晚是農曆的十五還是十六?牆上的鍾正沐浴在月光之中,剛剛過了十二點,如果再睡不著,得把帶過來的書找出來,翻看打發時間,睡不著的滋味真是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