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承安瞪了他一眼,“沒什麼能塞住你的嘴。”
“照片收到了麼?”顧展澎覺得張頌揚在這,有些事不方便問,於是換了個話題。
“嗯,課間收到了。晚上說好見麵,為什麼還用快遞?”
“忽然從信封裏抽出那張帶著大笑容的照片,不敢相信是自己吧?”顧展澎說著,看見對麵的葉承安的眉毛微微挑了挑,還不等他說話,卻給一邊的張頌揚接過去:
“對呀,不象!跟換了個人似的。他很少那麼笑的!其實,他笑起來多好看啊!不知道為什麼成天板著臉,跟誰欠他錢一樣。”
這人怎麼吃也不耽誤插嘴,顧展澎開始後悔帶他一起晚飯了。他話還真不是一般多,葉承安不愛說話,大概也是給他說得煩,懶得開口吧?於是吃完以後,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張頌揚送回家。
大喇叭一下車,狹小的空間立刻安靜下來,不太適應的心髒,跳得都小心翼翼。穿過市區,燈光漸漸少了,夜空卻顯得越發清澄。葉承安本來別著臉朝窗外看,忽然說:
“謝謝你的照片,我,很喜歡。”
“感謝你自己吧!是你笑得漂亮。”
“不是說漂亮,”葉承安語調很平穩,就象正行駛在平坦鄉間公路上的汽車,“覺得不象自己了。”
“哪個更好?”顧展澎問,“照片上的,還是生活中的。”
“我忘了那天為了什麼笑成那樣。”
“從心裏感到高興,才會笑得那麼燦爛,盡管你不太表現出來,可其實,你那天是很開心的,所以相機得以抓住情不自禁的瞬間。”
顧展澎說著,把車停在路邊,建議道:
“離你家不遠了,散步回去吧!今晚的月亮可真好。”
經他這麼一說,葉承安也發現月色確實迷人,尤其山上人家少,鬱鬱蔥蔥的林木,在夜色裏黑漆漆一片,顯得那從天而降的月光那麼又白又亮。兩人從車裏出來,沿著路邊往上走,是一段坡,但走起來並不艱難,相反向上走的時候,心裏會有種神秘感,總覺得在山坡的盡頭,豁然開朗之後,會發現什麼。
夜涼如水,月色溫柔,顧展澎並不想掃興的話題破壞了興致,隻隨心所欲地說起自己童年的一些趣事,提到念書時的日子,這才想起葉承安要出國留學的事:
“學校肯給你獎學金證明你很優秀啊!很自豪吧?”
“那些錢留給真正付不起學費的學生,不是更好麼?”葉承安背著書包,每走一步,都覺得好象踩碎了一片月光,“你覺得葉家是連大學學費都想省麼?”
“不是,我知道你不缺錢!”
“誰說我不缺?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八歲,成人了,可我還是要靠家裏才有飯吃啊!”
顧展澎知道葉老太太並沒有給葉承安成年禮物的股份,不想自己越小心,卻還是踩在地雷上。罕見地,葉承安卻沒有象以前刻薄挖苦他,雖然話裏還是帶著苦澀的味道:
“自己不想要是一回事,人家不給你又是另一回事。嗯……反正不稀罕,不給就不給吧!”
“外麵發生的事,我們改變不了,但裏麵我們還是能做主,”顧展澎說著,手輕輕拍了拍葉承安的胸口,“得往好的地方想,要以能讓自己快樂為主。”
葉承安抬頭看著顧展澎,月光在他們之間不長的距離裏,象是灑了能發光的粉,以至於那深沉夜幕中真摯的眼神,好象格外晶瑩,如同童話裏的閃著亮彩綻開的花朵。若不是那晚蠱惑的月色,若不是寂靜山林,瞬間起了風,“沙沙”的響聲,如同鼓勵的低語……葉承安隻覺得胸腔裏的一顆心,懸空跳躍著,身體裏回蕩著巨大的聲音,似乎看見自己,在黑白夜色裏,向前探了身子,抓住那短暫停留在胸口的手掌,靠近那寬闊胸懷……而他,被帶著草木清香的冷風拂麵之後,隻能將揣在外套口袋裏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用了很大很大的力,讓指甲戳疼削薄的手掌,再讓那疼提醒著,監督著,抵禦著魔咒一樣逼著他靠近顧展澎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