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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了幾日,終是再也忍不住了。雪在殊楠胸`前大哭狂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如同嬰兒用盡吃奶的力氣般,哭得專心誌致,那雙揪著殊楠襟口的手,就像拉著救命稻草般攥得死緊。殊楠就隻是抱著他,一下下輕拍著他的背,倒是一句話也沒勸他,就讓雪這麼盡情地哭。

哭吧、哭吧,盡情地哭吧!還能哭得出來,代表倍受疼愛。此刻殊楠抱著雪,心裏卻想著霜,想著他連淚都不流了,心底就一陣酸疼;想著他的倔強,心底又是一陣柔軟……想著想著,想起他幾次難得的乖順,心底又甜了。當真七情六欲啊……

七情六欲。

雪哭了許久,哭得氣都快換不上了,殊楠倒了水讓他喝下,這才好了些。

“小時候,我與霜住在冷宮裏,日子……著實不好過。常常被人欺淩不說,飯也是有一頓沒一頓,頓頓沒個飽。”雪哭得渾身無力,軟軟地趴在殊楠胸口,啞著嗓子開始訴說起從前從前。那些他從來不曾在殊楠麵前提過的從前。

“那時小、不懂事,有了什麼都往霜背後躲,長了幾歲,這才發覺我竟成了他存在的理由。我知道這樣不好,可又說不上哪兒不好,橫豎我們隻有彼此。”

雪的記憶極好,三、四歲的記憶都還有些印像,八歲後的記憶更是明白,此刻說來,字字句句都成了刀,一下下紮著殊楠。

“他從以前就喜歡扮我,替著我受罪。反正我倆一件衣裳兩個人穿,換了衣裳就沒人認得準誰是誰。他總把我當個娃兒,也不想想自己才大我多少?可說到了底,我還真是不如他。

從小相依為命,我沒什麼能瞞住他的,可他也沒什麼能瞞我的,彼此彼此,倒也誰都不吃虧。八歲那年的冬天過後,霜常三不五時帶些吃食回來,他總說是廚房雜役大娘給的,但我知道他在說謊。

沒半個月,我就查出原由了。我想開口叫他別那麼做,可我知道我不可以,因為我知道若不這麼做,我倆就等著活活餓死吧!

我盤算著該怎麼辦,想了一個晚上。隔天我換上了他的衣裳,扮成他。我想著他能扮成我替我受罪,我自然也能扮成他、給他分攤。◢思◢兔◢網◢

……

好疼!真的好疼!我第一天過去,他們就拿條蛇來咬我。那條蛇有我的腿粗,牙長得比繡花針還長,白森森的好恐怖,細細的眼睛更是嚇死人了。我硬著頭皮給它咬了一口,就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是不想幫他,可我真的怕得不得了……我沒辦法像霜那麼勇敢,我一次就嚇壞了。”雪說著,又一抽一抽地啜泣起來,身子是微涼而疆硬的。殊楠抱著他,緊緊地抱著,報告劃過腦海,一道一道,一個個墨黑的字跡,都成了腥紅色。

殊楠抱著雪心疼極了,又怎麼會去怪罪他沒幫著霜分攤?八歲的孩子,能忍著給那麼大條毒蛇咬上一口,就已經是勇氣十足了,實在怪不了他會害怕。

雪吸吸鼻子,算是稍稍止住了哭。“當晚我就決定要跟霜說,叫他以後別去了。餓死就餓死唄,咱倆兒一道,餓死也強過遭這罪兒!可霜對著我笑,雙眼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亮燦燦地,我就說不出來了。

他是多麼高傲的一個人呐?!與隻想過安生日子的我不同,他是猛虎,能爭王爭霸;他是雄鷹,能遨翔萬裏。

我是他的一切、我是他的驕傲,我什麼都不能說……我不能毀了他。”

雪說到最後已經耗光了體力,聲音細微得像仔貓,整個人軟軟地攤在殊楠身上,看來就要昏睡過去。殊楠摟著他,一下下拍哄著。

雖然雪沒有明提,但殊楠猜想霜對雪那天去替他的事,八成也是知道的。對彼此心知肚明的兩個人、總是為對方著想的兩個人、有著天生的羈絆的兩個人……令殊楠不禁有嫉妒起來。

幽幽一歎,殊楠抱起雪,輕輕放到一旁的簡易軟榻上,拉過被子給他蓋上。

“……他最愛的人……”

雪細到幾不可聞的夢語,讓殊楠給他掖被角的手頓了下來。

“是我。”

第44章

44

曹隱白怎麼也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會在地牢這種地方見到雪,總是備受疼愛、惹人心憐的雪,給人的感覺向來是與這種地方無緣的。

雪緩步走向曹隱白,雪白的鞋子踩在髒汙的地板上,雪白的衣袍沾上了牢裏的汙水,而雪卻是渾然未覺般,筆直地朝曹隱白走過來。他站到曹隱白麵前,揮手讓旁邊的人都退開,眼神毫不閃避地看著曹隱白,而曹隱白也是半點不認輸地與他對視,兩人就這麼互視著對方,卻是誰也沒有開口。

曹隱白打量著雪,是帶著怒意的;雪緊盯著曹隱白,卻是平靜。曹隱白忽然覺得今日的雪與平時有些不同,腦海一轉,發覺雪的臉上沒了平時的笑意──那種柔弱而溫柔可人的甜。他神情肅穆,乍一看,還跟霜有幾分肖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