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沈雁石既不憤怒失態,也不畏縮討好,那個樣子隻能用“不卑不亢”來形容。無論何時何地,他的目光始終平和,腰板始終挺直,即使做的是最下等肮髒的差事,也不會給人卑微的感覺,有哪家的仆人是這樣的?
從未見過一個人淪落到青衣侍酒的地步,依然能夠從容不迫!
更可氣的是,無論你對他說什麼,做什麼,他的回答永遠不會超過三句:“是”、“好”、“對不起”。即使是無理取鬧,他也絕不會反駁。所以每次鬧到最後,段飛鷹都會覺得自己象個唱獨角戲的傻瓜一樣,除了越來越多的沮喪,還有被耍的忿怒感。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更搜腸刮肚地想辦法折騰沈雁石,被對方以不變應萬變地擋了回來後,就會越挫越勇,再去想辦法,之後再被挫敗,再……就這樣周而複始,段飛鷹沉迷其中而且樂此不疲,可身邊五行使者一幹人卻在私下裏議論紛紛:主人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現在好了,終於讓他抓到了沈雁石的弱點了。隱忍得太久,終於等到反擊的時刻,你叫他怎能不得意?
看穿了段飛鷹的心思,沈雁石並不驚慌,淡淡地道:“逝者已已,隻有氣量狹窄之輩才會出言詆毀已故之人。烈火使今日之舉,應該不是出於段宮主地授意吧?”
段飛鷹氣結。好一個沈雁石,用話將自己將住了!
眼見好不容易抓到的一點機會又丟了,段飛鷹不怒反笑:“你這麼說是承認自己是故意了?”
“是又如何?”
段飛鷹冷笑:“如何?你現在是什麼身份?沈家大少爺?你不過是個下人而已,竟敢以下犯上?”說到後一句,聲色俱厲,若是旁人見了,隻怕早嚇得跪在地上了。
“對不起。”沈雁石神色平靜,目光坦然,哪裏有半點抱歉的樣子?
對,就是這種神情,每次他隻會以這副神情相對,讓人看了就生氣!
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段飛鷹忍不住恨聲道:“沈雁石,你不要總是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好不好?”
“對不起。”
又是這三個字!又是這種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態度!就是這種態度,讓段飛鷹每每覺得自己才象那個不講道理的小孩子!
“很好……很好……”
一連低喃了兩個“很好”,段飛鷹忽然揚聲叫道:“黑子!”
玄土使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
“傳下話去,沈雁石以下犯上,理應重責,從今天起 ,誰也不許給他飯吃!”
來到沈雁石身側,段飛鷹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倒要看看,你的尊嚴到底能不能當飯吃。”
尊嚴當然不能當飯吃,有人卻寧願餓死也不願失去。
順從段飛鷹的安排並不表示沈雁石屈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事情以沈雁石的個性是做不出來的。但這並不表示他會逆來順受。他有他自己的抗議方式,縱然無聲,卻絕對可以讓對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的不滿。
十天了,十天來他隻能以水果腹,但他該做的事情卻一樣也不能少做。甚至有時候還會被段飛鷹拉到房間裏。
他的人更加消瘦了,眼中的光彩漸漸暗淡下去。但他的步履依然從容,腰板依然挺直,有時甚至還會笑上一笑——看到段飛鷹越來越陰沉的臉色時。
連碧遊宮的人都不禁開始佩服起他來了。
對此,沈雁石笑在臉上,苦澀在心頭,隻有他自己知道:快到極限了。
有時也會自己問自己,這麼做值得不值得?然後苦笑:值不值得又如何?其實是沒有選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