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蔥翠的芭蕉葉子被敲打的枝葉亂顫,與外頭的飄搖風雨不同,魯肅的聲音帶著幾許儒生少有的溫和篤定,茶杯擱在眼前沒動,那人的話已經傳了過來:“聽說劉表病重,似乎撐不了幾天了。”
“子敬總有些孤不知道的‘聽說’,還有什麼一並說來聽聽。”孫權笑盈盈的收回視線,帶著玩笑的讚許。
魯肅習慣了那人偶爾不著調的孩子氣,也不以為意,隻看著孫權慢慢又接著道:“劉景升的兩個兒子素來不睦,劉備大材,雖寄寓於他,卻惡其能而不能用,這番劉景升病重,荊州局勢,怕也要變了。”
孫權若有所▼
魯肅的動作終究還是慢了一步,或者說是劉表那個不成器的小兒子終於在封鎖消息這件事上做得不那麼窩囊,星夜兼程的從柴桑奔往荊州,結果探病變成了奔喪,行至夏口時聽聞曹操南下荊州,等至南郡,劉琮束手降曹,劉備兵敗新野,被追趕著一路南逃,劉琦駐守江夏回家奔喪卻被拒之城外,周瑜帶著呂蒙在荊州邊界溜達一圈後遇見了左衽的荊州兵,於是兩人兩騎拖拉著一頭跛驢,顛顛的便往柴桑趕,進入江東地界時碰上個冤大頭賣了那驢子和茶磚換了兩匹快馬,然後策馬揚鞭直向柴桑奔去。
此刻魯肅得知劉備欲南渡,便在當陽長阪坡與劉備相會,談及江東強固,願與劉豫州聯手拒曹,備甚歡悅。彼時諸葛亮與劉備相隨而至,兵荒馬亂之中一派淡然自若,背後黃沙滾滾人喊馬嘶,見到魯肅還不忘揮了揮手上羽毛扇子拂去那拂不淨的黃沙枯草,略一欠身道:“南陽諸葛亮見過子敬先生。”
帶著劉備駐紮夏口然後領著諸葛亮去柴桑見孫權的魯肅有時會想,兄弟什麼的真的是個很奇妙的存在,比如諸葛瑾的君子如玉,恭謙有禮,諸葛亮無疑也是君子,卻不似自家兄長那般,他很年輕,跟自己的主公一樣年輕,隻不過孫權的年輕很隱忍,而諸葛亮卻年輕的很恣意,後來魯肅便感慨,果然造化弄人,若是當年的破虜討逆將軍還在,孫權是不是也會像眼前這人一樣,年輕恣意而張揚,隻因在風風浪浪麵前他們的背後總會有個人可以拍著他的肩背說,莫怕,無妨。
他帶諸葛亮去麵見吳主,正逢曹操的戰書也送到了孫權手上,數以千計的戰表沿江而下,周瑜隨手撿了一份甩甩上頭水珠,交與呂蒙道:“子明,念給我聽吧。”
呂蒙一邊感慨識字太痛苦一邊拆開那竹筒抽出戰表,掃了一眼,一字一句:
近者奉辭伐罪,旄麾南指,劉琮束手。今治八十萬水軍,方與將軍會獵於吳。
念完了,抬頭看周瑜,那人正摸著馬鬃若有所思,滾滾江水東流而逝,眼睛裏的明亮的火光被流轉的淚光閃得愈發炫目,呂蒙瞧著他,半晌,才見那人翻身上馬,馬鞭梢有一下沒一下的拍在腿側:“走吧。”
身後呂蒙已經策馬跟上,嘚嘚的蹄聲中周瑜反複想起那戰表上的張狂話語,緊了緊手中韁繩,默默念句仲謀莫慌……
“……今治八十萬水軍,方與將軍會獵於吳。”張昭捧著那冊竹簡念完最後一句,朝堂之上已是一片嘩然,仿若林中驚鳥,張皇悲鳴漫地殘羽。
張昭已經合上了那冊竹簡,瞧一眼吵成一團的諸人,又看一眼端坐朝堂的孫權,斟酌片刻,方才出列道:“臣以為……”
堂下瞬間安靜,數十雙眼睛看著他,孫權微微眯了下眼,示意他繼續。
“曹公豺虎,然托名漢相,挾天子以征四方,動以朝廷為辭,今日據之,事更不順。戰,則江東生靈塗炭,降,方可保境安民。”
他不急不緩慢慢道來,一字一句拆開了合起來全都冠冕堂皇,一幹文臣早已隨聲附和,壓低了嗓音的萬全之策聽得孫權腦袋嗡嗡作響,掃一眼下首的魯肅,卻見他麵容肅穆不發一言,當下猛然起身道一句孤且更衣,諸卿稍候。
他方一離身,身後朝堂依然沸騰,煩躁的轉入廊下,然後聽到熟悉的腳步,中規中矩的急促,轉身,精準的握住了來人的手腕:“子敬想跟孤說什麼?”
“主公。”順了一口氣,瞧著孫權因為焦躁而皺起的眉頭,突然很想去伸手撫平,然而他什麼都沒做,隻反手覆上了孫權的手背,“方才子布一幹人等所言,主公萬不可認同。”
“子敬何出此言?”
“若我魯肅迎操,操當以肅還付鄉黨,且依我名位,還能在曹操手下做個小官,乘牛車帶吏卒,交遊士林,以後升遷也能做個州郡長官。”頓了一頓,看著孫權接著道,“可是主公若要降操,結果又會如何?”
他麵帶憂色,孫權卻看著他笑了,淺色眼眸在陽光下剔透而晶瑩:“此諸人持議,甚失孤望;而卿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