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腕上,言語裏的神情仿若親吻,抬眼去看周瑜彎在嘴角的笑,良久才鬆了手:“公瑾回去吧。”

說完便轉身,似乎不忍再看第二眼一般的走進了熙熙人潮中。

孫權走得並不快,隻那步態太過決然,以至於多多少少便帶了幾分生冷,半月來各自無數次揣度過彼此的想法,就如同孫權知道周瑜府上早已備好的西進行裝一樣,周瑜在那人的言行舉止中,把擺在吳侯案上奏表的內容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周瑜不問政事,卻非不曉政事,明裏暗裏的閑言碎語赤壁之後便未聽過,江東子民敬他愛他,隻不過有敬便是少不了還有畏懼提防,有人上疏孫權並不稀奇,隻不過各方的權衡,孫權終是偏向他的,他知道他的計劃,讓他回去隻是第一步,接著的第二第三,那人一旦下定了決心,必然會全力支持。

那中間的權衡曲折周瑜不願去想,隻最後的結果是孫權說信他,周瑜一步步看著那人從一個早慧的孩子成長為江東的主公,各種情緒複雜的難以言表,他總想著自己在給他遮風擋雨,卻在不知不覺間,才發現那人已經展開了自己的羽翼把他護在懷中,那個人,終是長大了。

這個認知有點難以消化,於是在周瑜回到南郡開始處理各項事物批改各種公文接見各色賢達被各色熱情民眾圍觀的時候,時不時的回想起來,還會摸摸心口然後念叨一句自己都難以辨別的感慨。

好在周瑜並不是一個容易悲春傷秋的人,偶爾閃過的感慨之後更多的也隻是欣喜,以至於在跟龐士元喝茶聊天提及吳侯時臉上不經意流露的自豪總讓對麵那張本來就驚世的臉上又多了兩分駭俗的表情。

周瑜這人表麵上溫良恭謙進退得度,但骨子的傲氣卻是藏不住的,能讓他感到自豪驕傲的,曾經的小霸王自然是首當其衝,另一個,就是那人口中笑晏晏的‘我家主公了’。

龐統承認這跟當時周瑜在死命挖牆腳意圖把自己堆到他們江東牆頭上不無關係,但是那一口一個的‘我家’,怎麼聽都未免太頻繁了點。

草長鶯飛的時候周瑜跟孫權合計著把劉備哄進柴桑,哄人的誘餌有點難以啟齒,打著孫劉聯盟再結秦晉之好的旗號把人騙來了,初始往公安送信的時候孫權還問周瑜這樣是不是太不厚道了點,騙親擄人這種挑戰人格底線的事周瑜也是頭一回做,後來自我安慰說成大事不拘小節順道開導開導孫權,於是當劉備快馬加鞭的回信放在孫權案頭,孫權揉揉臉收拾收拾表情,像模像樣的開始籌備招親。

隻不過凡事並非都是想當然,這倆人想當然的困住劉備用他的兵用他的馬,卻沒有想到孫家小妹會想當然的真真要嫁給那個年近五旬的劉玄德,隻不過這事本就是他們理虧在先,她說願嫁,孫權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他都不知道,那周瑜更加不知道了,虧得孫權還一臉苦大仇深的當著孫小妹的麵給周瑜寫信訴苦,隻不過他家小妹曆來彪悍,居然還掏出手絹來擦擦他哥的臉說二哥做人要言而有信啊。

於是孫權就順著話頭去勸,不是哥不講信用是二哥舍不得你啊。

所以說孫小妹彪悍那不是沒道理的,孫權話還沒說完就差點被掀了桌子:“那你當初是怎麼想的?”

周瑜走了那麼久,孫權第一次開始深刻的後悔自己怎麼就讓他走了,怎麼就沒跟他一起去了。

於是寫給周瑜的書信裏怎麼看怎麼都帶了那麼幾分悲憤,周瑜遠在千裏之外,瞅著院落裏盛開的桃花對著孫權的書信愛莫能助,然後對著龐士元那個促狹的笑說句我家主公自然是了不起什麼的,這都是後話了。

不管中間的變故,總之周瑜想要留住劉備借此調遣關張二將的戰略意圖算是成功了一半,荊州人治理荊州的方法效果不錯,周瑜樂見其成,於是西取益州的日程也日加緊張起來。

他跟孫權的書信來往空前的密切,密切到給了彼此一個如膠似漆的錯覺,較之赤壁時的那種榮辱與共,現在的相處到更像是共同開拓未來的激烈纏綿。

那種感覺太過美好,美好到讓一切似乎都有點不真實的稱心如意。

周瑜精神頭好,身體恢複的速度自然也就極快,建安十五年的春天似乎特別短暫,也許跟周瑜內心火熱的激情有關,上上下下都是股蒸蒸日上熱火朝天。

像是吃飽了風的順風船,揚帆起錨堪堪要開動時,千裏之外的柴桑突然就傳來消息,劉備跑了。

那書信上用的確實是個‘跑’字,以至於周瑜把那封信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才終於肯相信,那個劉玄德是真真從孫權眼皮子底下離開了柴桑,而且不僅自己跑了,順帶還捎著孫家小妹一同走了!

七十六

作者有話要說:淩晨前一更!踩著元旦的尾巴個大家說新年快樂!

那個福利,會有的【看俺嚴肅的表情  柒陸

不得不說哪怕在那個通信基本靠吼的年代,流言的傳播也總是會保持著一個匪夷所思的近光速,就在周瑜還沒把孫權寫給他書信裏劉備跑掉的既成事實消化完全,那一邊,各色的傳聞已經沿著長江飛滿了整個吳地。

內容包羅萬象千奇百怪,堪稱是上古神話市井流言家長裏短與人民智慧的完美結合,相對平淡諸如的盧馬再次發威身負劉皇叔與孫小妹逆江而上回歸公安,尾巴上還拖著吳侯給他的幾十萬金銀細軟;還有一種說是遠在公安的臥龍先生呼風喚雨撒豆成兵連夜將劉皇叔連同吳侯賞賜的東府一並搬回了自家大營,更有甚者,還有皇叔趁夜乘船賞月賞著賞著觸景生情無比思念自家的軍師兄弟,結果眼睛一閉又一睜居然真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