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不用急,我可以等到太陽落山。”
等待良久,百裏默默接過茶碗一飲而盡。
一室安靜中,隻聞鳳雙越手指撥動空茶碗的輕響,又隔了半晌,百裏嘶啞著聲音懶懶道:“你不必叫我二哥,我擔不起。”
鳳雙越忙道:“是我的不是,惹二哥生氣了……但舍利子我拿回去,也是為了二哥喜歡的那個董束月。”
百裏經風雨曆滄桑,本是有擔當有手腕能死裏求活逆境而生的人物,此刻既已明白鳳雙越此行的目的,初時的震驚一過,便鎮定下來再不慌亂,想著跟他多說幾句,便能對他的心思多幾分了解,也許就能尋出幾分端倪緣故,一時接口問道:“束月為何要這顆舍利?”
鳳雙越意態閑散,道:“他眼盲已十年之久,舍利子以九葉靈芝草溫養,生死人肉白骨,可以讓他重見天日。”
百裏冷冷道:“你這等法力,便是沒有舍利子,讓他複明又有何難?”
“不,他能否看得見這世間繁華,全在二哥,二哥若是肯割愛,還我舍利子,我便還他一雙眼,若舍不得,那便讓他一直瞎著好了。”
說著琉璃目中笑意閃爍:“反正他一雙眼睛美得煙波浩渺,瞎了也不妨事。”
百裏冷眼打量著他謙謙如玉的一張臉:“束月於你有恩。”
鳳雙越笑了笑:“所以他還活著。”
當日鳳雙越一端是十萬妖族,一端是季複生,他是毫不猶豫棄了花果山群妖,現如今他先將舍利渡入莊輕侯體內,設這樣一個生死局,使得百裏一端是獅駝寨眾人,一端是莊輕侯,生怕獅駝寨分量不夠,再加上董束月一雙眼。
這許多的生命與感情,隻為了讓自己懂得“無可奈何”的滋味,就被他輕描淡寫的擱置在天秤,仿佛隻是無知無識的泥土瓦礫。
這實在不是尋常妖族能起的念頭能做出來的事,用心如此陰暗冷漠,出手如此殘酷詭詐,百裏靜靜凝視他的眼眸,瞳孔漸縮成鐵刃似的一條線,斷言道:“鳳雙越,你已心化琉璃,是不是?”
鳳雙越手指僵了一僵,淡淡道:“是又如何?”
百裏思忖片刻,突的一笑:“老三,你真的想看我殺光獅駝寨……每一個人?”
鳳雙越漫不經心道:“你也可以還我舍利子。”
百裏睫毛濃密如一片陰雲遮蔽著眼眸,聲音嘶啞得妖異:“不後悔?”
不識
鳳雙越有些好笑,眼神冷漠中閃過一道濃烈的自厭與倦怠:“難道現如今,還有什麼事什麼人能讓我後悔?”
百裏霍然起身,取來一把馬刀握在手中,一手搭上鳳雙越的肩,嘴角的笑容有些古怪邪氣的憐憫,又有深沉的懾人之意:“那你就看著我,挨家挨戶,一個個的殺人罷!”
鳳雙越笑著跟他出門,心中隱隱覺得不對。
當年兩人身為妖王時,極少與低等妖族親近,花果山十萬妖族一朝覆滅,在百裏心中想必也隻是義憤大過傷心,但鳳雙越卻深知人間煙火,最是消磨硬氣牽動柔腸,柴米油鹽布衣寒舍哪怕隻一日,對妖族而言都是絕大的誘惑,百裏與獅駝寨眾人十年相處,竟這般輕易的做出決斷,更歡然操刀去了結這數百性命,著實令人起疑。
疑心片刻又即釋然,百裏便是有千般算計,自己卻是固若金湯水火不侵,更無一絲破綻顧忌,他血洗獅駝嶺也好,改主意去殺莊輕侯也罷,跟自己都沒有半點關係,隻瞧個熱鬧,讓百裏難受一番,打發這浮生半日罷了。
王大娘的小木屋裏,生著個大鐵爐子,又暖和又實用,爐子上燉完砂鍋又煮上水,一張粗粗笨笨的矮桌靠床放著,莊輕侯沒出息的坐在床上裹著棉被,一雙筷子蜻蜓點水,偶爾夾兩口菜細嚼慢咽,一旁季複生卻幾乎上半身都趴在桌上,吃得那叫一個歡騰奔放。
王大娘午飯備得豐盛,黃粱粟米飯熱氣騰騰,山地榆葉熬的茶湯清芬略苦,另有野兔獐子肉,混著麵筋蘑菇山藥黃花,大燉大煮了滿滿一砂鍋,辛辣鹹鮮,異香撲鼻。
莊輕侯胃口小,素來飲食偏好清淡,吃得不多,隻顧看著季複生大快朵頤。
偏王大娘還生怕季複生吃得不夠多不夠快,不停的幫他在砂鍋裏翻獐腿肉:“吃啊吃啊,孩子你怎麼吃這麼少?你最近都被大當家折騰瘦啦……都吃完大娘才高興!”
季複生看著那一鍋的肉,用眼神表示壓力有點大。
莊輕侯抱著飯碗暖手,笑道:“大當家折騰他了?我怎麼不知道?”
王大娘啐道:“我可都知道!大當家打個火狐狸,隻想到剝了狐皮給你做袍子,複生還是他打小抱回來養大的呢,都不放心裏,要不是我,可憐複生連半根狐毛都見不著!”
轉向季複生時,又笑成了一朵花,慈祥無比,聲音都柔了幾分:“複生,我這幾天給你趕件新衣,明天再一天,就能縫好了……可憐見的,這一身還是去年的呢。”
莊輕侯眼睜睜看著那可憐的季複生正一邊壞笑,一邊大口大口的專挑好肉吃,不由得搖頭苦笑:“大娘,我也是你從小看著長大的,怎麼能這樣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