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得很,一點兒小動作便洞若觀火。馮姨娘憤憤的同時,卻又不敢再有什麼動作。殷氏還是個半大的丫頭,暫可不必花大心思來對付,若一時急躁反而惹了老太太不滿,得不償失。

反倒是女兒清瑟未來的婚事讓她更為愁心,那不懂事的丫頭對此絲毫不上心,隻得自己多多地在老太太麵前為她牽線搭橋。聽聞李家對清瑟還是挺有好感的,畢竟上輩是莫逆之友,亦是門當戶對,說是準備在年後讓李舒玄親自押了禮來,仔細合了八字之後,就把親事給定下了。好歹從老太太口中聽到這消息,馮姨娘懸著的心總算歸了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清瑟能順利嫁入李家,做個養尊處優的少夫人,馮姨娘就算得不了奚家的家產,在李家那麼也該是備受尊崇的。

年味越來越濃,小寒忙采辦,整個奚家成天忙忙碌碌,個個麵上都掛著笑。這兩天的天色不甚好,總烏雲密布的,陰沉地壓在陽明山頭,顯得山上一片的墨綠愈發深邃。

今日是堂嫂最後一天去錢莊,結了一年的賬務,堂嫂便能專心回來陪著自己準備過年了。奚晚香還頭次在古代感受過年的氣息,瞧著往來之人,府內張羅的喜慶之色,果真比現代有意思多了。

宋媽媽陪著晚香去與奚老太太作伴,走在回廊之上的時候,奚晚香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宋媽媽疑惑地問:“怎麼了二小姐?”

奚晚香忽然歡呼雀躍起來,指著簷角下一方天地之中落下來的幾片顫顫巍巍的六角雪花,高興地跳起來:“宋媽媽,你看,下雪了!”

宋媽媽亦眯著眼笑道:“挨到了小寒總算下雪了,看來明年定然是個豐收年。”一扭頭,卻發現身邊的二小姐早已不見了蹤影,如同小猴兒一般一口氣竄到了前麵,“哎,二小姐,你做什麼去?老太太還等著你呢。”

“替我向祖母道個歉,就說她那兒前來送年貨的佃戶太多了,我怕生!”晚香回頭衝宋媽媽眨眨眼,轉著廊柱子出了奚家大門。

錢莊的賬房內放了兩個燒得旺旺的火爐子,一派暖意融融。自從殷瀼寬容了鍾掌事,且沒讓他重新做賬之後,鍾掌事對這個奚家年輕的少奶奶是心悅誠服,怕她凍著,還特意在賬房內又替她加了一個爐子。

好容易把賬目都對了清楚,一年下來,奚家錢莊果然盈餘許多,雖然上半年由於賬目混亂而折損了不少,然而下半年的入賬還是十分可觀的。

殷瀼起身,伸手挑了簾子,窗外滄白一片,灰茫茫的穹蒼與不染一塵的俗世。

“堂嫂!”一聲清亮的聲音從門口響起,殷瀼回頭,隻見奚晚香彎著身子,從素藍的門簾底下鑽進來,一雙黑漉漉的眸子如凝露映雪,朝著自己笑得燦爛十分,陰暗逼仄的房間即刻便如同被璀然照亮。

她似乎是一路冒雪而來,石榴紅的滾邊袍子上積了許多皚皚白雪,她摘了兜帽,抖落一身雪花,觸地便溶,晚香身邊即刻便融了一圈積水。

殷瀼又驚又喜地朝這不管不顧的小丫頭走近,有些心疼地捧著她紅撲撲的臉蛋:“怎麼一個人跑了過來?不怕回去之後被祖母責備?”

晚香此刻高興得很,揚著臉朝堂嫂笑,小扇兒般的睫毛上沾了不少細細融融的雪花,此刻化作了小水珠,顫顫巍巍的。

“不怕。堂嫂,你不說今年的雪下得晚嗎,今兒總算下雪了,下得好大好大,晚香一高興就想著跑來告訴你。”晚香傻嗬嗬地笑著說。

“傻姑娘。”殷瀼略略搖頭笑著,“冷嗎?”

晚香從袍子中伸出手,握著堂嫂的手,卻比堂嫂的還要暖上幾分:“不冷,在雪地裏走了一會兒便熱乎活泛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