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晚香走的時候還問你來著,可去做什麼了?”

殷瀼的麵容一如她平日的謙和溫馴:“沒什麼,想替晚香準備些贈別禮物罷了,誰知耽擱了時候。”

老太太掃了她一眼,隻見她雙手皆空空,便問:“那麼你的禮物呢?”

“晚香走得急,一時半會也準備不了,反倒趕不上送她。”殷瀼歎了口氣。

奚老太太心眼裏生出些對這誠誠懇懇的孫媳婦的好感,隻是嘴上卻依舊肅然:“看你平日裏也是個拎得清楚的聰明人,可見有時候還是容易揀了芝麻丟了西瓜。輕重緩急一詞,放在哪裏都是適用的,以後你肩上的擔子還得更沉,須好好領悟才是。”

此話,雖貶實褒。殷瀼自然是懂得,她點了點頭,恭聲道:“多謝老太太教誨。”

這話同樣也落到跟在身後的馮姨娘耳中,懷中的湯婆子已經快要冷卻,她的心也是寒的。馮姨娘乜斜一眼前頭攙扶著老太太的殷瀼,總覺得十分不順眼。

馬車走得就是比牛快,隻是顛簸了些,叫晚香在車上把膽汁兒都快吐出來了。

好容易從磕磕絆絆的山路轉為平地,張媽媽心疼地望著在窄窄座椅上縮成一團睡覺的晚香,她才扒著窗子吐過,這會便抱著腦袋沒了聲響,如同一隻得了病懨懨然的小貓。張媽媽不由得歎口氣,誠然,若晚香小姐能夠在奚家呆下去便再好不過了,隻是老爺性子執拗,又好臉麵,夫人吹了那麼多年的耳旁風,他都沒有理會過。白白讓這麼個原本該被眾人疼愛的小丫頭遭了許多罪。

迷迷糊糊中醒過來,胃裏翻江倒海的感覺終於淡了下去,奚晚香抬頭一看,天色已經大暗,周圍黑漆漆的,又靜得很,偶爾一兩聲厚雪落地的聲響,驚起一兩聲鳥鳴。

晚香不由得小聲問張媽媽:“張媽媽,這是到哪了呀?咱們還有多久才到家?”

這黑燈瞎火的,張媽媽也不甚清楚,便安慰地拍了拍晚香的手:“晚香小姐別急,咱們已經走了好幾個時辰了,馬車走得快,許再一兩個時辰便到津門鎮了。”

奚晚香睡得頭昏,便懵懂地點點頭,車廂內東西存得太多,甚至連腳都伸不開,坐得久了便難受得很。

“籲——”趕車的小廝突然喝了一聲。

馬車驟然一停,晚香一個沒留意,差點從座椅上滑下去。

“小師傅,怎麼突然停車了?”張媽媽扶了晚香,奇怪地伸手撩開簾子。

隻見馬車此時正停在山邊小道中央,一邊是漠漠無際的田野,一邊則是陡峭險峻的山坡。而前麵則疏疏站了四五個漢子,邊上的一個高瘦的手上拎了竹骨燈籠,朦朦朧朧中能依稀看到是些凶神惡煞的山賊強盜。而趕馬車的小廝早已嚇得屁滾尿流,慌忙從車上跳下來,朝著這些為非作歹的山賊邊跑邊念叨:“我,我隻是趕車的,我沒錢,大爺們放過我吧……”說著,一溜煙便往小道另一頭飛快奔走。

奚晚香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太倒黴了。

原本遇上搶劫的便也算了,將車上這些亂七八糟的年貨盡數散去便能消了災,隻是偏生自己把腦袋都埋到胸口上了,竟還是被那拎燈籠的瘦高個兒認了出來。

“哎,大哥,這不是奚家二小姐麼?”瘦高個豁了牙,說起話來漏風。

正站在馬車邊指揮著搬東西的大漢一聽,便一腳跨上馬車板,往簾子裏探了腦袋,一雙凸眼中間有條長長的刀疤,看著十分瘮人。

“你說這小丫頭是台門鎮奚家的小姐?”大漢上下掃了奚晚香一眼,“看著穿著不錯,隻是好好的放著小姐不做,大過年的跑到荒郊野外來做什麼?”

聽著這破鑼般的嗓音,晚香忙擺手,訕笑著說:“不不不,我不是什麼小姐,這位哥哥認錯人了……”

瘦高個又仔細盯著晚香看了半晌,才說:“錯不了,她姐姐,那叫什麼瑟的丫頭,名聲大得很,一板磚砸得白三兒半條命都沒了。可惜奚家財大氣粗,一把銀票下來,什麼事都擺平了。可憐白三兒,我前幾天還與他在台門鎮喝過悶酒,嘖嘖,慘得很。我也見過那丫頭,與這小丫頭確鑿有幾分相像。”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但奚清瑟砸人一時爽,為什麼倒黴事落到了晚香的頭上?奚晚香現在想一板磚拍到小姐姐清瑟頭上,然後再給還替她抱過不平、送過飯菜的自己一板磚。

旁邊的張媽媽早已嚇得六神無主,鄉下的婦人最是害怕這些無理傷人的山賊強盜,她磕磕巴巴地哭訴:“大老爺們,行行好吧,這大過年的,咱們把東西都給你們了,放了我們小姐一條生路吧……”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那瘦高個便愈發篤定,拍著手對頭子樂道:“沒錯了,大哥,咱們先綁了這丫頭,就算不是奚家小姐,那也得是哪家員外的姑娘了,也能訛得熱鬧過年的銀子!”

奚晚香兩眼一黑,隻得緊緊抓了張媽媽的袖口,咬著唇一言不發。

寨子在山坳之中,柴房內四處透風,晚香被捆了手腳,或許山賊絲毫不擔心她會喊著求救,畢竟此處人跡罕至,因而並未堵了她的嘴。而張媽媽則從梱她手腳的時候便昏厥過去了,此時仰著頭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