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幹過這一行,雖然做得不好,還遲到早退,總被領導逮著殺雞儆猴地當作典型訓斥,但總歸還是明白其中套路的,忽悠忽悠老太太還不成問題。
然而奚晚香沒想到的是,似乎自己說得太過完善,反倒引起了老太太的懷疑。
正當奚晚香沾沾自得地望著老太太時,奚老太太倒是漸漸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滿是皺紋的麵孔顯得有些嚴肅:“這些,真的是殷氏告訴你的嗎?”
晚香被老太太的目光盯得有些發毛,忽然想到或許自己不該替堂嫂做這事兒。堂嫂心思如發,選擇不在當下與老太太坦白,自然有她的道理,且自己不過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堂嫂又怎會與自己講得如此之細?反倒讓人懷疑此事的真實性、堂嫂辦事的可靠性。
幾年不曾接觸祖母,竟全然忘了她亦是管過家這麼多年的人。
奚晚香暗暗懊悔,然而進退維穀,隻得退一步,十分認真地說:“這些確實是堂嫂說的,不過她從未與晚香說起過。堂嫂為人謹慎,隻是在錢莊與做了許多年事的幫工議論過,今日杜家上門張口便要三百兩銀子,晚香才從幫工口中得知堂嫂有這樣的想法,方才晚香說的,都是幫工一五一十告訴我的。晚香覺得堂嫂的想法確實不錯,若等她思慮周全了,再親口告訴您,必然得再等好些日子。當下情況緊急,恢複錢莊生意又刻不容緩,晚香這才急急忙忙地瞞著堂嫂與祖母明說了……若晚香哪裏說的不對,有魯莽激進之處,還請祖母,千萬不要責怪堂嫂。”
說完,奚晚香怯怯地望著奚老太太,直到老太太擰在一塊兒的細眉舒展了,晚香才跟著放下了心裏的大石。
奚老太太讓晚香出去的時候亦沒多說什麼,隻說自己會好好考慮的。奚晚香走出房門,才發覺手心已然滿是汗水。
晚飯過後,伺候老太太的小丫鬟把殷瀼喊到了老太太房內,說是老太太有話對她說。
奚晚香耳朵尖得很,一聽到堂嫂被喚,便趕緊偷偷跟在她身後,待她進門之後,便趴在門縫上偷聽。
不過可惜的是,奚老太太身體虛弱,講話聲音十分細微,而堂嫂亦沒有多說話,能讓晚香聽到的不過就是幾個簡單的“是”、“明白了”等毫無意義的零碎詞語。
從一開始的惴惴不安,到越來越無聊。奚晚香幹脆放棄偷聽,一個人坐在門前的廡廊下,望著院落中凋零的蕪草發呆。這會兒已經入冬了,饒是穿得多,在外麵坐得久了,還是有些冷的。
因此當殷瀼推門出來的時候,抬頭便看到晚香正搓著手哈氣取暖。見她眼睛一亮,從木條兒長椅上跳起來,一下躥到自己麵前,一雙眸子黑漆漆的,似乎迫切地想問什麼,卻又不敢直接開口問的模樣,殷瀼心中感動得不得了,卻還是故作漠然,淡淡地問她:“誰讓你這樣做的?”
要完,看來祖母沒同意就算了,還把自己給招供出去了,興許還訓了堂嫂一頓……
奚晚香緊繃的心弦忽然“啪”的一聲斷了,真是畫蛇添足,好心幫倒忙。她又是自責又是難過,不敢看堂嫂的眼睛,緩緩低下頭,聲若蚊蠅:“堂嫂,晚香錯了……你教我上善若水,應當在恰當的時候做恰當的事,可我卻這樣自以為是,壞了你的計劃……”
頭頂傳來堂嫂一聲淺淺的笑,沒等晚香反應過來,自己便被堂嫂緊緊擁到了懷中。
嗯?什麼情況?奚晚香頓時瞪大了眼睛,就算沒有責備,一頓溫聲細語的教導也是免不了的,可等到的竟是……擁抱?
“你祖母把整個錢莊交給堂嫂了。她說,想做什麼,便讓我去做。唯一的要求便是,讓你同我一起。”殷瀼的聲音有些發抖,溫熱的氣息軟軟地拂過晚香的耳邊,如同輕淺的歎息一般,“謝謝你,小晚香。”
☆、第五十一章
奚家錢莊是奚家的半壁江山,而奚老太太此番將錢莊都交到年近二十的小丫頭手中,定然在心裏做了充分的準備,亦是對殷瀼溫恭順從、謹慎小心的性子十分滿意,不然僅僅憑借晚香的花言巧語決不可能輕易交付與她。
除了錢莊之外,奚家還有兩家布坊,一家在台門鎮上,另一家規模較小的則在鄰鎮。原本這兩家布坊都是由馮姨娘握著的,這會兒馮姨娘趁著瘟疫已不知去向,兩家布坊不可一日無人掌管。奚老太太自己收賬則不切實際,前有中風斷腿,又有瘟疫纏身,如今的身子算是大不如前,甭說管家,就是稍稍一動腦子,也覺得累得慌。
奚老太太不是沒有考慮過殷氏,隻是她還是擔心殷氏年紀輕,一下將奚家名下的這些店鋪都由她來打理,必然□□無暇,還打算在有生之年抱個曾孫兒,若是把她的身體累垮了,或許就指望不上了!
老太太思前想後,得不出個兩全的法子,麵上看不出什麼,心中卻愁得直歎氣。
兩天後,台門鎮的街頭巷尾皆貼滿了飛揚的布告。又有奚二小姐親自上陣,抱著厚厚一遝單頁,吆喝著把手中的單頁塞到來往路人手中,清亮的聲音比早市賣菜的還要響亮幾分,卻偏生如清澗一般好聽得很,因此反倒招來了許多好奇的民眾。
鎮上人從未見過這等宣傳的架勢,一般若哪家店鋪出了什麼新奇的事物,不過就在門口貼個告示罷了。不多時,奚晚香身邊便聚了裏三圈外三圈,從瘟疫以來這一個月,從未見街頭聚過這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