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歲月的改變,亦磨礪了一顆堅固的心,可那些總歸已是往事,這般鮮活的改變還是讓奚晚香唏噓。走的時候,她並沒有與白芷多敘舊,隻客套而生疏地道了離別,亦沒有多問她是如何在肆虐的瘟疫中逃生,如今大伯大娘可曾安好。晚香忽又想起幾年前與白芷分別時,小雀斑滿臉不舍的模樣,見到惡狗在晚香身後時,卻二話不說蹭蹭上樹的場景。被狗追的經曆著實不堪回首,可小雀斑的真誠卻讓晚香懷念。
或許是應該替她高興吧,畢竟如今的世道不太平,尤其是像她這樣的出身,不像晚香,至少有一個大宅院厚實地保護起來,像個與世隔絕的安全罩,白芷從傻兮兮的小雀斑變得這樣精明,亦是她保護自己的安全罩罷。
奚晚香背著手歎口氣,明明是清稚的麵龐,卻顯得有些無可奈何。
走了一刻鍾,便到了錢莊門口。走近錢莊,卻發覺錢莊大門緊閉,狐疑地推門,裏頭還是空無一人。晚香正要喚李四春,官兒恰好從後廊端了青花瓷壺過去,晚香忙問道:“官兒,今兒不做生意嗎?為何關著門?”
官兒比晚香大不了多少,卻看著得有個二十歲的老氣,見二小姐走近,她忙退後幾步,囁嚅著說:“方才夫人來過了。”
晚香沒聽太清,隻聽到“夫人”一詞,便登時瞪圓了眼睛,想過馮姨娘會著急,卻沒曾想她竟如此耐不住,親自上門來了。她忽然擔心堂嫂,偏偏是在自己不在的時候,馮姨娘來找了堂嫂,不知堂嫂可曾受了什麼委屈?
晚香忙繞過官兒,加快腳步轉幾個彎,走到賬房門口。
殷瀼遠遠地聽到動靜,便知道是晚香回來了。果不其然,一抬頭,便望見小晚香滿麵擔憂地從藍布簾子後麵進來。殷瀼擱了小毫,朝晚香嗔怪地說:“在外麵做什麼了?這都什麼時辰了才回來?”
奚晚香快步走到堂嫂身邊,拉著堂嫂的雙手仔仔細細看一圈,看得殷瀼忍不住笑了出來,說:“怎樣?堂嫂可曾少了一根毫毛?”
晚香吐吐舌頭,見堂嫂還能與她打趣兒,才鬆了口氣:“若早知道馮姨娘會來,我就不出去玩兒了。”
“小晚香還知道反省,可見有進步。”殷瀼捏了捏晚香鼓鼓的腮幫子,笑得寵溺。
晚香就喜歡被堂嫂捏臉,她的手指清瘦又輕柔,讓人覺得十分舒服。晚香又問:“不知馮姨娘這番前來,可曾說了什麼?”
殷瀼望著麵前這個小丫頭,分明還是個未諳世事的模樣,可眼神中卻總見與年齡不相符合的堅定篤然,這些滿是力量的感情,讓殷瀼覺得莫名的安心,卻又無端盈起對她的擔憂。
殷瀼頓了片刻,見晚香眉目之間還是有著一層薄薄的緊張,若仍舊用敷衍之詞搪塞她,把她當作孩童,那麼想必這丫頭也不肯善罷幹休,因此便安慰地捏了捏她的肉♪肉的手心,說道:“她來不過就為了她的兩家布坊,在台門鎮的這家布坊倒還好,送上來的賬目盤算過之後也算是收支堪堪相當。而在鄰鎮的那家,天高皇帝遠,狀況大不好,又有先前的瘟疫,已是一蹶不振。婆婆自然對此事心知肚明,可她又什麼辦法,這些年便隻能打腫臉充胖子,若讓老太太看出來異樣,自然會將布坊從她手上拿走。馮姨娘沒什麼靠山,身份背景亦瘠薄,能打得出手的便隻有這兩家布坊,她怎會甘心讓自己的劣態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