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庫存的一大半宮綢都充繳了公家。這衙門的官兵突如其來,鄰鎮的布坊向來管得寬鬆,哪裏見過這等架勢,當即便把此乃奚家少爺從江寧帶來的布料,管事一概不知等話都招了出來。帶頭的官爺做了筆錄,便讓管事畫了押,幹脆地在布坊門上貼了個黃布“叉”。

這還不算完,從永州來的消息,知府衙門還說什麼此事牽涉嚴重,乃發國難財。如此一頂高帽子落到了奚家布坊的頭上,讓全家都人心惶惶。

幸得殷瀼忽而想起,殷家與永州知府家乃是舊交,雖說她是庶女,對父親來往之人不甚了解,但終究是條線索,總不能眼睜睜瞧著奚家在這兒經營了幾十年的布坊隻因賣了宮綢便瞬間消失吧。

於是殷瀼便執筆給娘家寫了封信,快馬加鞭不日便送到了殷家手裏。

殷家這些年過得愈發風雨蕭條,瘟疫之後連下人都走了一半,空留著一個好聽的名聲,錢財甚麼的還得指望著庶女殷瀼的地主婆家撐起半壁來。殷家主母還算是明智之人,雖覺得不舒服,但總算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因而見信後,便即刻親自去與永州知府通了個氣。

永州知府本就沒打算真正查封了奚家的布坊,也不想抓著奚家把柄得理不饒人。隻不過敲山震虎,也就順著這台階下了,還能情理之中地敲一筆。端著架子撤了布坊的大黃“叉”,便理所應當地受了奚家打發人孝敬上來的一百兩銀子。

知府爺表示,這趟做得真是極舒心的,畢竟去年幾乎顆粒無收,公庫裏沒個稅賦哪能行?再說了,如今京城裏也亂得很,到處都有起義軍造反,永州這天高皇帝遠的,自己還不得絞盡腦汁地從這些財大氣粗的鄉紳豪吏手中扣挖一點兒錢財出來?這年頭,連官都不好做啊!

然則,對於直接受害人馮姨娘而言,卻隻得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這一百兩銀子,布坊是決計拿不出來的,充其量隻能從自己小金庫裏拿出三四十兩的脂粉錢。雖說女兒在杜家當少奶奶,然杜家掌事的總歸還是杜夫人。杜夫人這人哪裏都好,可就是出了名的鐵公雞,拔一根毛都要嗷嗷地叫上好些天。因此總掌事的馮姨娘在走投無路之後便好歹求了殷瀼,讓她幫著在奚老太太麵前瞞著點,悄悄地從錢莊支了錢出來,不要聲張。

殷瀼當即有些為難,畢竟一百兩可不是個小數目,幾乎要將錢莊所有的散錢都支出去。而若幫了馮姨娘這個忙,殷瀼明白,馮姨娘在一時半會兒又湊不上這麼多,錢莊等於是得不償失。可若是不幫吧,畢竟是自己的婆婆,又如此低聲下氣地求著自己,殷瀼還是有些不忍心。

奚晚香就不是這般好受氣的了,見堂嫂猶猶豫豫,她便幹脆地把賬本攤在了馮姨娘麵前,伸了根手指點著白紙黑字的賬本,說:“嬸娘且看,這便是當下錢莊的庫存,也不過就三十兩。前兩天剛好貸了一筆錢出去,因此這會兒也沒錢支給您,您還是向祖母直說吧,祖母這樣宅心仁厚之人,定然會把奚家的收租上來的存銀借給您的。”

聽著這小丫頭斬釘截鐵的一席話,馮姨娘氣得直翻白眼,可又沒法子,看了眼賬本,確實清清爽爽地寫著“結餘三十兩”,馮姨娘隻得鐵青著臉,一拂袖,走人了。

馮姨娘走了之後,殷瀼好奇地從晚香手中接過了賬本,翻了翻,卻發現這幾張墨跡簇新,手指一擦,還能帶下幾絲墨痕。殷瀼睨了晚香一眼,隻見她抿著唇發笑,便明白不過是這小丫頭暗地裏使的手腳罷了,倒是解了殷瀼的圍。

殷瀼放下賬本,戳了戳晚香留了半截劉海的腦門,故作嚴肅道:“什麼好的不學,轉學這歪門邪道的。”

堂嫂用的勁兒不大,又分明是寵溺的語氣,可晚香偏得裝得委屈,一聲不吭地生悶氣。果不其然,不出一刻鍾,堂嫂便捏著塊鬆子糖送到晚香嘴邊,軟聲軟氣地安慰她了——這招屢試不爽,可比從前與堂嫂爭辯好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