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倒是奚老太太,竟顯得十分鎮定,隻是臉色不是太好,麵容嚴肅得十分駭人。
好容易待到阿勇發泄完畢,抽泣的聲音亦低了下去,馮姨娘卻高高興興地從堂後的回廊上轉了出來。
今兒本定好馮姨娘該去杜家看望出嫁的女兒,她已經好幾個月沒見著清瑟了,自是想念得緊。雖說那丫頭對自己總是不冷不熱,但總歸是從下在眼皮子底下長大的,還從未離開身邊這麼久。也不知她在婆家如何,呆得習不習慣,馮姨娘激動地一晚上沒睡好,早晨亦梳妝打扮了半天才出門。
“這……這是怎麼了?”見到堂下情景,馮姨娘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溜圓的眼珠子從跪著的阿勇身上轉到三三兩兩站著抽噎的眾人,“嗬,好端端的,大夥兒怎麼都哭了呢?”
奚旭堯站得離她最近,馮姨娘便順勢問了他,可奚旭堯別開頭,馮姨娘隻看到他脖子上的青筋畢現,頗為激動。而奚老太太渾身繃得緊緊的,馮姨娘也不敢多問,她一個個看下去,最後微笑著走到奚晚香身邊,摸了摸她服帖的鬢發:“晚香,告訴嬸娘,這到底是怎麼了?”
馮姨娘忽而俯身,湊得太近,一下放大的眼中似乎飽含著幾欲垂落的眼淚。奚晚香被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一直站在她身後抱著她肩膀的堂嫂拉住了手臂,一下便與馮姨娘拉開了距離。
殷瀼轉而站到了晚香身前,用手作勢護著她。其實本沒有什麼好擔心的,隻是馮姨娘之前總愛搞些小動作,更有陷害晚香的先例,這才讓殷瀼對她格外防範。
“夫人,奚老爺……老爺他不在了!”
幸得阿勇炸雷一般的一聲嚎啕,才把殷瀼與晚香從馮姨娘的逼迫中解脫出來。
馮姨娘不敢置信地後退一步,不小心絆到了椅子腳,便踉蹌著三步走到阿勇身邊,提著他的衣領子,目眥欲裂:“你胡說些什麼?讓老爺知道你這樣咒他,非得趕你出去不可!”
阿勇一把抹了滿臉的淚水,望著馮姨娘如滿月一般圓潤豐腴的麵龐,說:“夫人,小的說的都是實話。老爺他被那殺千刀的起義軍給害了!身上挨了三四個血口子,連腸子都流了出來!隻是阿勇想著先把消息親自帶回老宅,這才日趕夜趕地回來了,老爺的棺槨還在江寧停著呢……”
馮姨娘不想聽阿勇說了,卻又不知所措,便茫茫然地一個耳光甩在了阿勇臉上,咬牙切齒地說:“閉嘴!誰準你這樣胡言亂語?!”
“好了!不要鬧了!”奚老太太本就夠煩心的了,馮姨娘還這樣耍著潑皮鬧著,更讓人心煩意亂,“小容,把你家主子帶下去!”
本準備跟著馮姨娘一道去杜家的丫頭小容還站在原處,胳膊挽了個蓋著藍白綢布的竹籃子,已是看得傻了眼。被奚老太太點了名,才恍然驚醒,扔了手上的竹籃子,趕緊上前拉住馮姨娘,好聲好氣地在她耳邊輕輕勸著。
可馮姨娘這會兒已經懵了神,哪裏還聽得進去,隻覺得身邊有個人嗡嗡的礙手礙腳,便放了阿勇,轉身怒目圓睜地又要打小容的耳光。隻是剛把手舉得高高的,看到小容驚愕的表情,便忽然泄了氣,換了一副迷惘的神情。忽覺一陣頭暈目眩,便癱倒在了地上,眼中毫無一絲淚光,隻癡癡愣愣地望著眾人,一言不發。
看著從前就算失勢,也要強端著麵子的馮姨娘如今六神無主的模樣,奚晚香心中不免有些喟歎,她抬頭望了望堂嫂。
殷瀼安慰地摸了摸晚香的肩膀,用極細極細的聲音,在她耳邊說:“沒事的,晚香不怕。”
晚香當然不怕,隻是這種生死之別,格外讓人驚心罷了。然而,還好堂嫂在身邊,她的聲音和氣息都真實可聞,便讓人覺得安心了許多。她輕輕抱住了堂嫂的胳膊,好像抱住了這個世界上唯一可靠的救生浮木,隻要能與她同行,沒有什麼是不能過去的。
很快,馮姨娘就被攙扶著送回了房間,她還是一直悶聲不語的,反倒比嚎啕大哭更讓人擔憂。
而奚老太太則顯得思路極其清晰敏銳,有條不紊地把喪事安排下去,又命阿勇下去稍事休息,之後便準備好帶著家裏的幾個小廝一道去江寧把奚遠鎮的棺槨給拉回來,畢竟葉落歸根,可不能讓他一個人在外地舉目無親,魂不歸故裏。又遣人送信報喪給津門鎮的奚遠年與永州的奚夏華。
井然有序地把事情都吩咐完之後,奚老太太才倏忽晃了晃,眼前一片黑,眼見著便要跌坐下去。恰好晚香站在她身邊,便眼疾手快地一把攙扶了老太太,讓身後的婢子端了太師椅過來,讓老太太坐下後,又端了杯熱水給她。
沒等老太太緩過神來,仍然紅著眼眶的奚旭堯便一掀直裰的襟兒,“篤”的一聲跪在了地上,直著脖子說,要親自去江寧把父親的後事料理好,父親教了他很多道理,無論是生意場上的,還是做人的道理,養育之恩無以為報,他要是不親自去江寧,端的良心不安。說著,奚旭堯便弓著身子,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奚老太太像是早已預料到一般,依舊沒有多少表情。
倒是跟著站在奚旭堯身後的虞氏被驚了一跳,忙蒼白著臉想去拉他,誰料卻被他甩了手,堪堪站穩,忽然又想到如今自己是“身懷六甲”之身,那麼必然得留在奚家“生子”。這點讓虞氏大為惶恐,她才不要一個人麵對著這一家子撒謊,而且沒了奚旭堯的庇護,遇上事都沒個幫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