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她,也不會拂逆老太太的意思,況且奚旭堯若從老太太口中得知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勢必也不會再喜歡她了吧。
殷瀼站在門口,看著虞氏步履蹣跚地遠去的身影,歎了口氣,還是讓李管家拿了十兩銀子,準備塞給虞氏。
可不曾想,虞氏這時候倒硬氣了,接過這錠銀子,轉身看到殷瀼,便掄圓了胳膊,一下砸了過來。隻是手勁兒不夠,半途便掉了,把銀錠子磕掉了一塊兒。
虞氏走了之後,家中便愈發沉寂了。
錢莊的事兒雖多,可如今殷瀼已是錢莊的掌事,又請了一個賬房先生,便不必整日埋頭在賬目之中。因而便總有些空閑的時間,一得空,她便坐在後院的藤椅之上,看著竹竿搭的頂棚上纏的葡萄藤生出新葉,結出葡萄,她望著那一嘟嚕一嘟嚕的紫黑葡萄,便想到當年小晚香趴在小幾上剝葡萄的乖巧模樣,又想到她曾在下雪天不管不顧地一路跑來,就是為了告訴自己“下雪了”。
人的腦子很奇怪,總能記住遇上他人時,最起先的模樣。然後在寂寥的時候,一遍一遍翻出來,想念。
她一開始很擔心晚香,一個人能受得了喪親之痛嗎?她小小的肩膀能擔得起家裏的責任嗎?一擔心,殷瀼就整宿整宿地睡不著,好一段時間都不曾安穩地一覺到天明。
可後來,她就想開了。晚香那樣機敏的姑娘,定然能把事情辦得妥當,怎用得著自己在這裏隔山隔水地瞎操心?想到這,殷瀼也就舒心了,她應該相信晚香的。
一晃眼,竟連葡萄藤都已經枯萎了。
冬至過了幾天便是殷瀼誕辰,無人記得便像尋常日子一般無聲無息地過去了。從前她是不會在意這日子的,可那丫頭總做出些讓自己驚愕又欣喜的事兒,便也記住了這日子。
可當她記得了,能為她慶祝的人,卻不在身邊了。
快近年關了,過了今日,錢莊便打烊了。
正當殷瀼盤算著賬房送上來的賬目時,管大堂接待的李四春便前來通報,說布坊的陳老板前來找少夫人,還帶了一車子的布料過來,說什麼全仰仗著少夫人、二小姐的光,這才把布坊開到如今這般紅紅火火,便親自來還錢。
感謝少夫人是不錯的,可為什麼要連帶著感謝二小姐呢?且錢莊什麼時候把錢貸給陳氏布坊了?
殷瀼不禁怔了怔。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菌這幾天都在外麵浪\(//∇//)\小劇場因能量不足暫時關閉,評論會看噠!寶貝們留評呀~麼麼噠!
☆、第七十八章
若說奚晚香機靈,主意多確實是不錯的。同樣,正如殷瀼想的,晚香最大的毛病便是思慮不周全,她能背著殷瀼將錢周轉幾次三番最終成功落到陳老板手上,周旋暗渡陳倉之法。晚香記著與韓家夫婦叮嚀囑咐,不讓他們把事情來龍去脈透露給堂嫂,卻忘了陳老板亦長著嘴,且最好與人周旋圓滑,沒有與陳老板強調,沒有提點他,讓他在殷瀼麵前悠著點。
因而,當殷瀼不動聲色地問了陳老板,陳老板便高興著,毫不設防地把事情原委都抖了出來。從一開始奚二小姐親自去陳氏布坊,說以她的名義承諾會將錢貸給陳氏布坊,到透露了奚家在私底下販賣宮綢,再到最後讓韓家夫婦做這個中間人,幫他向錢莊貸錢。
隻是說到最後,陳老板眼見著奚少夫人清和的麵容越來越凝重,才忽覺似乎哪裏不妥,忙打了個哈哈,戛然而止。
已經說了個大致,而殷瀼又是個極聰明的人,她其實一開始便已然在懷疑是晚香在從中做手腳了,隻是找不到、亦不想去找證據,且沒有想到晚香竟能拐彎抹角地想出這麼多計略。如今聽陳老板這麼一番敘述,殷瀼便徹底明白過來,整個事件中所有若隱若現,沒有去深究的疑點便都說得通了。
唯有一點,殷瀼吃不準,便是晚香的動機。
她能想到晚香是為了殷瀼自己,為了她的錢莊能夠在奚家一家獨大,可但凡是人,便都有私心,因此除此之外,晚香還想要些什麼?
見奚少夫人有些怔忪,陳老板亦自覺無趣,大概真是心情一好就喜歡滿嘴跑車軲轆,沒辦法,誰叫布坊這一年來蓬勃而起,後來居上,高興在做難免。既然麵上功夫做足了,陳老板便放下了之前貸的一百餘兩銀子,麵露幾分尷尬的笑容,便轉身顛著肚子走了。
是覺得自己對她好,所以她想要報答自己?同時也能讓自己在奚家有個依傍的人?
殷瀼完全沒有注意到陳老板的辭別,依舊愣愣地坐在原處,黃梨木小幾上的茶水都涼透了,她還兩眼鰥鰥地望著門外的那棵碩然的楊柳。
可晚香分明不是這樣的人。
殷瀼腦海中不免又出現小晚香乖巧可愛的模樣,從八歲時候白生的團子,到如今渾然靈動的青蔥少女。殷瀼忽然覺得這麼大半年下來,對這丫頭的想念竟滲透在了最平常不過的每一天,因此小晚香的音容絲毫不曾褪淡,鮮活得就像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衝自己笑得狡黠而羞怯。
從震愕,到不解,再到思念。殷瀼微微歎了口氣,這一刻,她無比地想見一見晚香,捏捏她臉上兩團綿軟柔滑的嬰兒肥——也不知這大半年,她可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