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見人心,本就知俞知府非善類,可沒想到竟能這樣不知廉恥地搜刮!

可又有什麼辦法?蛇被掐準了七寸,自家兒子還在地牢裏被看守得緊緊的。殷夫人隻得忍著一肚子氣,好言好語地請俞知府寬限幾天。俞知府自是知道情況,便嗬嗬一笑,讓殷夫人放心,兩家關係匪淺,殷公子在牢中自然好吃好喝地供著。

還好吃好喝?那等破爛地方能有得怎樣的好吃好喝?殷夫人幾欲把牙齒咬碎,隻得賠笑著準備出門。

還未抬腳,俞公子便正巧從外麵進來。這公子是殷夫人看著長大的,忠厚老實,話多,就是不善言辭,與他爹爹不似,殷夫人還是挺喜歡的。於是,便又站著寒暄了片刻。

誰知這公子竟三言兩語便繞去提了奚姑娘。

這奚姑娘是誰,殷夫人倒著實想了片刻,好容易想起來便是庶女殷瀼從婆家帶來的小姑娘後,她也即刻順著聯想到俞公子對那姑娘的意思。坐在堂下的俞知府倒也有些驚訝,自己這兒子學業有成,但奈何是個榆木疙瘩,娶了兩房妾室卻還不曾開竅,平日裏在他口中也從來不曾見哪家姑娘出現過。這回竟幾句話不離這奚姑娘,倒讓俞知府頓時寬慰起來。

殷夫人回身望了望俞知府,見他一掃方才狡狡之色,意味深長地與自己笑了笑,殷夫人便知,或許殷家還未到山窮水盡、要變賣房地之時,或許一切還能有個轉機。

晚飯之後,殷夫人便提出讓殷瀼到她房中小聚片刻。說這話的時候,她還順帶著瞥了眼坐在殷瀼身邊的奚晚香。

在這家裏,自從老爺抽了大煙垮了身子不管事之後,家裏最有分量的便是殷夫人。殷瀼沒得推辭,便隻得跟著起身。

晚香覺得有些古怪。這種不詳的感覺,自從殷夫人從知府府衙那兒回來之後便一直纏在心裏。她料想殷夫人回來本該是愁眉不展,至少不該如此輕鬆,若無其事的樣子。且她此前從來不會過多關注自己,難得碰見一麵,都隻是冷淡疏離地點點頭,可方才吃飯的時候卻一直若有若無地看晚香!還有那蔣氏,之前極少會上桌吃飯,一般都是在屋內照料得病的小公子,今日卻也來了,也跟著殷夫人一樣時不時地看著自己,眼神中似乎有著幾分感激,又有幾分期待,就像看見了救命稻草一般。

這種感覺讓奚晚香渾身不自在,仿佛一下子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她本是與這些都不相幹的人,就算她們千難萬難,奚晚香也不會為了她們而去犧牲什麼。

可若是牽扯上堂嫂……晚香緩緩環視了一圈,這個陌生而冷清的府邸。她凝視著堂嫂隨著殷夫人和蔣氏在廊下走遠的身影,盡頭是仿佛看不到光亮的黑暗。

奚晚香心中七上八下的,她難以放心,幹脆從圓凳上跳起來,悄悄跟在一行人之後尾隨而去。

☆、第九十八章

未等殷夫人開口,殷瀼便已經想到她欲說的話。

俞公子她也不是沒有考慮,若真到了不能逃避的時刻,俞公子亦算是上上之選。可永州這麼遠,遠得似乎隔了山海,遠得仿佛見一麵都要時隔好幾年。從永州到台門鎮,她當初嫁過去的時候都沒有想這麼多,可事到如今,卻覺得真的太遠了,太遠了。

殷夫人巧言善辯,這麼幾天下來,她也明白殷瀼似乎挺在意這姓奚的小姑娘,便列舉種種晚香嫁於知府公子後的裨益。俞知府家重視兒子,那公子中意晚香,必會給她一個名分,到時候好歹是個少夫人的稱號,到底是知府,是湘南最大的官家,有頭有臉,說出去多麼響亮。況且俞公子人也不差,人品什麼的殷夫人再了解不過。

而對於這樁婚事背後的隱意,殷夫人卻絕口不提。可就算她不提,殷瀼也是心知肚明的。然殷瀼亦不點破,她隻溫溫淡淡地聽著,時不時“嗯”一聲,麵上淺淺掛著笑容,顯得有些敷衍。

殷夫人說得口幹舌燥,便停了停,端著茶水抿了一口,又細細睨著殷瀼。也不知這丫頭心裏頭在想些什麼。殷夫人自是覺得三分難堪,這庶女還是家裏姑娘的時候,誰曾想過也有肯著她情的時候!當時覺著她母親秦氏小家子氣,連帶著覺得殷瀼亦空有一副皮相,上不了台麵,便明裏暗裏沒少擠兌嘲諷她娘兒倆。風水輪流轉,不想竟嫁了個鄉紳地主,如今聽聞還是家中掌事的少奶奶,至於今日……

殷夫人略略歎了口氣,可又有什麼辦法?家裏已不比當年,若要靠錢財賄賂,把正翰從那獅子口中救出來,怕是得要個小百兩銀子,可上哪兒去變這麼多銀子出來?賣地契?省得今後便不過日子了?若能讓奚姑娘嫁去知府,想來便是兩全其美的事兒,雖說不是斬釘截鐵地能讓殷正翰出來,能讓殷家重新好轉起來的必需條件,可人之常情,若多了這層關係,俞知府高興,十有八^九會放過殷正翰。雖自己是存著私心的,可對奚姑娘、乃至奚家來說,也算是不能再好了的婚姻了!不過就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這樣想著,殷夫人底氣也足了一些。隻是還未開口詢問,殷瀼便不疾不徐地說:“聽夫人這番話,這婚事確實不錯。可晚香年紀也大了,還是得她自己同意才是。況且我也隻是奚家的媳婦兒,沒有這定奪的權。夫人,不若自己與晚香說罷。”